有一對母子,彼此感情甚篤。他們都害怕人生必經的難題:老、病、死。孝順的兒子對母親說:「母親,您不要衰老,不要生病,也不要死去。我願意代替您承受這一切!」母親也慈愛的對兒子說:「兒啊,我也希望你不要老,不要病,不要死,如果可以的話,我也願意替你承受這些苦。」然而,這對母子到頭來仍須獨自歷經老、病、死,誰也不能代誰承受。這是佛陀在北傳雜阿含經第七五八篇中說的一則寓言故事。

    有一組表演雜耍的戲團,團中師徒正表演爬竿特技,師父對著竹竿頂端上的徒弟說:「你要在上面保護我,我也會在下面照應你。」但徒弟卻說:「不行!師父,這樣做很危險,我們都會發生意外,我們應該各自保護自己,才能平安順利的表演完爬竿特技。」這是佛陀在北傳雜阿含經第六一九篇說的另一則寓言故事。

    佛陀在以上的兩篇故事中都提到,這世上沒有誰能真正救贖誰,唯有倚靠自力,依循四聖諦、八正道、四念處等等正法,才能真正安抵解脫彼岸。 

    我的母親被醫師確診為失智患者,長年照顧失智的母親對於身為佛教徒的我來說真的是一項嚴苛的修行考驗,熬過了,我此生的功課便及格了,可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世俗的任何功業再怎麼輝煌也遠比不上這一份人倫的成就稀有難得與難能可貴。

    失智症在目前的醫學界來說仍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症狀與疾病,就我媽而言,從被醫師確診失智之後,出現的怪誕行為隨著年復一年的時間推移愈發明顯,而且也越來越不可理喻,我猜想這也是每一個發願要照顧好自己失智父母的子女恐怕都得事先要做好的心理建設。

    失智症的患者有其共通性,但,也因為每個病患在確診前的個性差異,在被確診之後彼此間也往往呈現出極大的不同。簡單說,失智患者就是活在自己打造的虛擬世界中,他們的世界往往背離一般常人的邏輯與經驗法則,但他們卻非常固執地認定他們世界中的一切才是真實的,而且,失智症患者沒有病識感,非常的自我中心,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有甚麼問題,他們反而認為你不順從他們或聽不懂他們的意思就代表你才有病。因此,當他們無理取鬧甚或大吵大鬧的時候便無法以同理心去體諒照顧者的辛勞以及他們帶給他人的困擾是如何的巨大。

    如果失智症患者是自己的父母,而照顧者發願要親自照顧好自己的父母,這是一種世間稀有的美德,可是,照顧者一定要記住,照顧父母的同時也務必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心,因為當失智的父母衝著你亂發脾氣、大聲咆哮甚或大哭大鬧連續八個小時不停歇,到了半夜三點讓你無法睡覺,光以上這些就勢必足以嚴重干擾照顧者的日常生活作息,因此自己一定要想好該怎麼準備來應對這些暴風雨的突襲。

    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巧妙,每一個照顧者各憑本事,或許各自有各自的法寶與錦囊妙計,但萬變不離其宗,重點在於照顧者的心裡不要留下(執著)任何負面的情緒與念想。我必須承認,因為我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我有幸認識了佛法的精髓--三十七菩提分、八正道並對正法有堅定的信心與信仰,因此,我很自豪地自詡我比其他照顧者幸運很多,雖然,我跟其它照顧者一樣也會生氣也會累,但我的內心不殘留任何的負面情緒與念想。

    照顧失智母親的同時就是落實並考驗四念處的功力如何,也是給自己的修持打成績的時刻。在實際的修練過程中,我發現四念處並不是一門獨立的修持法門,它必須有正定做基地,不然四念處無法發揮其神奇的力量;反之,正定也必須靠正念相續才能發揮其功效。因此,我體悟到一件事,正念與正定彼此互為因緣,或者更確切地說,正念與八正道中的其它七個聖道或「五力」中的其它四力都緊密相連互為因緣,缺一不可,如此,才能滅除身為照顧者的辛勞、負面情緒、念想及憂悲苦惱。

    照顧我母親的這一段時間,我當然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與辛苦,而且這些都非外人所體會。然而,支撐我能以平常心多年如一日照顧我母親的背後動力因緣,我認為最主要有兩個因緣,第一是佛教的正念與禪修,第二是母子間的真情。

    正念,英文名字是mindfulness,正念是什麼?正念是佛教的專有名詞,它是佛教的一種禪修,意思是「對自己當下的身心活動與狀都保持念念分明」,在佛教有另一個專有名詞叫「四念處」,比如當你用餐時,你知道你正在用餐;當你在走路時,你知道你正在走路。與正念相反的意思就是「不專心」、「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心有旁騖」,比如當你在進食的時候,你邊吃邊看電視,又或者你正被某件事所困擾或煩惱某件事,由於你的心思與注意力都在電視節目之上,或者心中正想著讓你困擾或煩心的心事,因此你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食物,也就是食不知味,因為你走神了,你的心不在此。而當你將你的心給拉回到此時此刻當下正在從事的事,不要忘記或走神,這就是正念。

    過去40多年以來,正念的禪修在西方被各界廣為接受與學習,尤其是心理諮商界發現它是幫助人們清除負面情緒的好方法。

    我舉一個正念帶給我好處的實際例子與大家分享。

    有一次,我在榮總當志工時遇到一位婦人,她剛做完乳癌篩檢,還沒回診便趕緊調出檢查報告,但報告上面都是英文,因為她不懂醫學英文,遇到我便很緊張拉著我問我上面寫著甚麼?

    但問題是我也看不懂,而且假設就算我看得懂,我也不應該說,因為我不是她的醫師,這很可能有法律責任。

    然而,這名婦人非常的緊張,死纏著我不放,她希望我隨便給她一點正面信息也好,雖然我很同情這位婦人,但我也只能告訴她應該回診去問她的門診醫師,之後我便不再理她。

    之後沒多久,台北市政府衛生單位寄給我糞便淺血檢測試劑,我把試劑寄回給衛生單位,過了大約三個星期,我接到一位小姐的來電,她在電話中那一頭緊張兮兮地對我說我的檢測是陽性,她說正常值是100,但我的是3,000

    但由於她的語氣非常的聳動,我聽後會不會緊張呢?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我的緊張是被電話那一頭的小姐的語氣給嚇到的,因為她說得好像我已被宣告罹患第四期末期大腸癌,已經來日不多了。

    但是,我在電話中淡定地跟那位小姐說我自己會去大醫院掛號,並跟她說謝謝之後便掛了電話。接著,有趣的是,從我掛號到實際接受直腸鏡檢查,中間相隔了約有一個月的時間,而這一個月期間我對我自己的身心反應感到很好奇,我發現我好像並沒有被這件事所困擾,又或者說,我壓根對這件事似乎沒那麼在意,更搞笑的是,當時正逢美國總統大選,比起糞便淺血報告,我更關心的是美國大選的進度與結果,除此之外,我仍做我平時該做的事,正常吃,正常睡,正常運動,我不去擔憂還沒有發生的事,因為該來的就是會來,我的擔憂並不能阻止它的發生,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庸人自擾?反正我都已經掛號了,剩下來的就是做應該做的直腸鏡檢查,萬一真的罹癌,那也是我沒辦法改變的事,我也只能接受,不然還能怎樣呢?更何況台灣現在的醫學如此先進,大腸癌的死亡機率已大幅被壓低,我不該鑽牛角尖嚇自己,不該在身體已有的苦受之外再給自己增添無謂的心理煩惱。

    之後,當我做完直腸鏡檢查,我再回診聽醫師的報告,醫師僅簡單跟我說我的直腸很健康,一切沒事。我不解地問醫師糞便潛血檢測報告說我的數值有3000,這又是怎麼回事?

    醫師解釋糞便潛血的正常數值是100~200,假設超過200以上,不管數值有多高都沒有意義,換言之,結果就只是陽性與陰性兩種,其他的都不具任何醫學的意義。

    當我走出醫院的時候,我的心情當然是開心與輕鬆的,但是,我更開心的是我並沒有像之前我在榮總遇到的那一位婦人一樣恐懼或憂慮,我很開心我平時修持的「正念」真的已在我的心中建立起穩固的支柱。

    但「正念」有強弱之分,關鍵在於平時的定力,也就是說,正念與正定彼此互為因緣,或說五力互為因緣,而禪定的修持如果換成通俗的講法就是靜坐、打坐或冥想,簡言之,就是禪修」。

    「禪修」,英文meditation,在印度瑜珈學派裡又可稱之為「冥想」;在道家莊子的修行則稱之為「其神凝」。

    我的靜坐禪修方法是採佛教傳統的慈心四梵住,也就是對東西南北上下六個方位不分遠近的一切蒼生都散發慈愛與祝福之念,這個方法在佛陀成佛以前便已是印度各宗教流行的慈愛瑜珈,也與天主教裡某些神祕經驗教派的修士或修女的慈愛祝福冥想很相似。

    我發現因為禪修,配合正念,我的心確實跟以往有很大的不一樣,我的情商變得很穩定,不輕易發怒,尤其是在面對突發緊急狀況,我的臨機應變的能力有大幅度地增強,在沒有一絲勉強的情況下,我都能冷靜、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地逐一解決,而且沒有任何的煩躁、怨懟或其他的負面情緒。

    我聽過一則真實案例,馬來西亞有一位男子,他的父親失智了,他非常孝順他的父親,因為他很感恩他父親從小對他的照顧與栽培,因此他沒有把他的父親給送進安養院,而是將父親接到自己的家裡同住,好就近照顧。然而,有一次,他的父親抓狂的時候用手杖狠打這個男子,可能打得太用力,讓這個男子痛到出於本能的反應揮手打了他父親一拳,結果把他的父親給打出血了,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地懊悔。

    我媽也經常會有不可理喻的譫妄言行出現,我常在想,好在我平時有正念與慈愛禪定的支持,不然,我可能早就崩潰抓狂了,難保不會對我媽做出甚麼虐待或其他傷害的行為。

    每當我媽無理取鬧、甚至大吵大鬧時,當下的我當然會心煩意亂,也會生氣,可是,因為正念與禪修,所以我很清楚地體會到當下的心煩意亂與生氣是因我媽的譫妄而緣起,但因為無常,所以它們並非一直永恆不變常駐在我心中,它們也會緣滅,我看到了它們的緣生緣滅,猶如進出城門的過客來來去去,所以我不會去抓取心煩與生氣的念頭,也不會陷溺與執著在負面的情緒泥淖中,我只是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用超然的角度在一旁觀照它們的生滅,猶如一個科學家在觀察他的實驗對象一般,不去壓抑或控制它們。

剛開始,照顧我媽媽最讓我受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半夜我媽媽要上大號,就算有外傭幫忙也一樣痛苦,因為,我不能把我媽媽丟給外傭處理,我得要在旁協助與監控。

    尤其,遇到我媽媽便秘的時候我還得戴醫療用手套幫我媽媽挖糞便。但,人是會改變的,尤其是我自己,如今我早已經習慣且已不以為苦,反而很慶幸在孝道觀念淡薄的今日,我還能有此殊勝的因緣這要照顧我的媽媽。

    我所有的朋友都一致說我已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們都已不認識我了。但,我可沒有被附身哦…,我覺得是佛法的八正道,是正念與禪修,使我的想法、行為乃至個性全都變了,變到連我自己都不認識我自己。這就是佛教的「無常」與「無我」,到底哪一個「我」才是真的「我」呢?其實都不是,一切都是因緣相續的聚散與生滅,都只是緣起緣滅而已。

    當然,我修得並不好,跟很多的佛教前輩或資深的佛教修行者相比,我差得遠了。但我可以這麼說,正念與禪修確實為我的實際生活帶來了莫大的助益,這一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至少,它可以在我照顧我媽的同時幫助我減壓,雖然我還是有壓力,但心中卻不起煩惱,我既不會怨天尤人或自憐自艾,也從不認為我為我媽做了甚麼了不起的犧牲,更不認為自己是甚麼「大孝尊親」,我會認為一切都是業力因緣果報,換成民間通俗的講法就是我走到了我命運中早已注定的某個大運的階段,而這個階段我的功課與責任就是要照顧好我的母親,那麼我就該把它給做好,既然這是無法逃避的事情,我就只有接受,但同樣是接受,每個人在面對同樣的過程時,可能都會產生不一樣的心態,而正念與禪修則是讓我的心態心甘情願且甘之如飴。

    傳聞憂鬱症的型態很多,其中最可憐之處就是無法停止自己的念慮重複去想不愉快的經驗,彷彿墜入憂鬱的黑洞深處裡。或許,佛教的「念身」對憂鬱症患者是一帖絕佳的良方甘露。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雜阿含經》第809(巴利聖典《相應部》第54經《Vesālīsutta、北傳律部《摩訶僧祇律》等經文中得到佐證。佛陀在早期的階段教授比丘們學習不淨觀,但因有許多比丘或許不得要領,導致心理失調,心生厭世,因而自殺,後來佛陀才改教授安那般那念;而且,佛陀還稱安那般那念是一種能獲得「喜樂」的禪修方法,修此法者將不會再產生極度的厭惡、厭世、憂鬱等負面的心理。

    佛教嚴格來說並非世俗宗教,佛陀又名為天人師,亦即佛陀的尊貴性,是宇宙中所有的天神、天魔、梵天等諸神所遠遠不能及,他的智慧與神通足以成為所有天神的導師,導引一切眾生走向解脫。但是,佛卻不能替眾生修行,也不能代眾生承受業報,更無法替眾生消業障。解鈴還需繫鈴人,八正道這條孤寂的解脫之路,仍須靠我們自己獨立走過。

    佛陀曾經這麼說過:「四念處是解脫煩惱的道路」。如果佛陀的教義抽掉了「四念處」,正法也就不能再稱之為正法了。因此,四念處是佛法的精髓,也是通達涅槃之路,欲認識正法,當從四念處著手。本單元將陸續選譯收錄有關四念處的重要經文,俾能正確介紹如來真實意,倘能在正法將滅的末世中,尚能延續些許法脈,亦可謂不負如來恩矣。

 

 
  ◎唯一的道路 ◎守護根門 ◎安那般那念  
◎自護護他 ◎覺支經 ◎安那般那念的緣起
◎六生喻經 ◎大念處經(中阿含經版) ◎修安那般那念的幾個條件
◎阿那律尊者的病 ◎大念處經(增壹阿含經版) ◎父母境界(一)
◎愛情與執著 ◎念身經 ◎父母境界(二)
◎修持四念處的基礎 ◎正念 ◎專注力
◎正智與正念 ◎四食與四念處 ◎七菩提分的運用
◎法法相通 ◎執著經 ◎七十七種觀智經
◎良馬禪與野馬禪 ◎內觀經 ◎苦法經
◎無明經 ◎七佛內觀經 ◎五蘊集滅經
◎守護六根經 ◎四念處的精華 ◎滅六入處經
◎七處善觀經 ◎正智正念經 ◎獅子吼經
◎黑牛與白年喻經 ◎難陀法經 ◎古仙人道跡經
◎四念處的修行分享 ◎止與觀的次序 ◎四念處的試驗分享心得
◎心理或精神有障礙者可否禪修 ◎癡求欲名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