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

    侯弘智從嘉義回到了台北,他決定向醫院請三天假。回到台北的當晚,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口乾舌燥,很想起來喝杯水。忽然間,他聽到有女子唱歌仔戲的聲音,不是很清楚,但由遠而近逐漸清晰。侯弘智住的是醫師宿舍,他起身下床打開了房門,望向幽暗的走廊,好奇這樣的女子唱戲聲怎麼沒有吵醒整棟宿舍的其他同事?

    他看見奇異的景象,走廊雖然幽暗,但仍有一些微弱的照明燈,昏暗的燈光將整條走廊給渲染成一幅詭異的畫面。更奇特的是,竟然還起霧了,這怎麼可能?這種感覺讓他有一種彷彿踏入充滿蜘蛛絲網的暗黑洞穴裡的錯覺。

    他循著聲音緩步走去,又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玉蘭花香,香氣似乎在招喚牽引他。他打開了大門,但門外已非過去熟悉的台北市街景,而是四處插滿水稻的田地,他疑惑又緊張望地向四周,總覺得他踏入一個過去的時空,而且很像鄉下,他覺得環境有點熟悉,似曾相識,啊,他想起來了,巧伶曾說她過她是宜蘭人,小時候跟外婆住在宜蘭的鄉下,直到國小六年級她才被父親接回台北。之前,他經常陪巧伶到宜蘭旅遊,而且都是三天兩夜的行程,每一次他們去宜蘭,都一定會回到巧伶的故鄉,所以侯弘智對於附近的環境印象深刻。

    侯弘智看見了老式街道,但因為是半夜,所以街上無人也無車,他看見了一座老式的城隍廟,廟門口前的大院旁有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這棵榕樹長滿了樹鬚,由此判斷樹齡應該很老了。左側邊還有一棵玉蘭 花樹,上頭開滿玉蘭花,散放著陣陣濃郁的玉蘭花香,香氣應該就是從這裡飄出來的,侯弘智心裡暗忖。

    城隍廟掛了一個橫匾,上頭題寫著「你也來了!」四個大字,這四個大字讓他看得怵目驚心。這個世上又有誰是無罪之人?是不是每個人死後都要為其生前的惡行負責並接受審判呢?

    突然間,響起了歌仔戲裡鼓鈸奏樂的曲調,因為之前常跟羅巧玲觀賞傳統歌仔戲曲,愛屋及烏的關係,侯弘智也學到了一些戲曲常識,他聽得出這是「王魁負桂英」裡桂英死前向海王爺告狀的橋段。

    在城隍廟門前大院的迷霧中,他看見一名身穿白衣的歌仔戲苦旦隱隱現身,優美地翻著白色水袖翩翩起舞,並對著廟裡的城隍爺神像唱著:……..說我是戲子,無格配醫師。還差人凌辱我。城隍爺,我求你評公斷;我求你,神威來振一翻。城隍爺,人人誇你廟旺興,讚你真靈驗,但為何因?我長說一篇你都無反應?到底你這座金身有神抑或無神?難道你也貪伊給你重金裝金身?貪伊重修廟宇樑安金?世道黑暗,難道連神明也不公正?難道連你也看輕我是一個唱戲女子?.......

    白衣苦旦愈唱愈酸楚,讓人聽得不禁鼻酸。

    最後,白衣苦旦在跪在城隍神像前的地上,低頭暗自啜泣。

    「妳是誰?妳是巧伶嗎?」侯弘智囁嚅探問。

    「弘智,我好苦。」白衣苦旦還是低著頭邊啜泣邊訴苦。

    「巧伶,這倒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曾經跟妳接觸過的人都說不認識妳?甚至說沒見過妳?好像妳從來就不存在、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

    「弘智,我們結婚吧。你答應要娶我的。」羅巧伶幽幽冷冷地吐出這一段話。

    侯弘智不說話,因為他說不出話來,他被這一切給搞糊塗了,甚至感到害怕,嚇到目瞪口呆。

    「你想反悔?你想違背承諾?你這個沒出息的男人,就跟你那個沒用的人渣老爸一樣, 你們都該死!你們…..誰都別想甩掉我!你們父子…..都要加倍補償我遺失的青春年華。」白衣苦旦仍是低著頭惡狠狠地咒罵著。

    白衣苦旦緩緩站起身,抬起頭,侯弘智看到一張塗滿濃妝白粉的臉,他看得出來那是羅巧伶。

    羅巧伶雖塗著一臉白粉末,發出淡淡的暗青光,陰森恐怖,雖面無表情,但杏眼圓睜,仍難掩雙眼射出的怒意。

    接著,羅巧伶舞動起兩手的白水袖,開始走起舞台戲步,突然間將其中一手的白水袖往侯弘智拋射出,只見白水袖變長了,變成了白絲帶,綑住了侯弘智的脖子。白絲帶彷彿一條白蛇,侯弘智愈掙扎,白絲帶就纏勒得愈緊。

    侯弘智漲紅了臉,愈來愈不能呼吸,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道電光劃過白絲帶,白絲帶斷掉了。

    一種充滿渾厚陽剛的男性聲音在黑暗中喝斥道:「 張月娥,不得傷害無辜!不然,我們就有權收妳!

    侯弘智跌坐在地上喘氣,羅巧伶轉頭看向另一頭,在黑暗處漸漸浮現出一個全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揮舞著手中的長鞭,逼向羅巧伶。

    羅巧伶彷彿站在滑板上往後平行飄退,同時舞動著水袖,輕靈巧妙一一閃躲開黑衣男子鞭擊向她的鞭子。

    另一頭黑暗處也飛跳出一個手持長劍的年輕男子,將手中長劍揮砍向羅巧伶,羅巧伶身段極為柔軟,呈90度往後俯仰身躲開了年輕男子的長劍揮砍。

    很明顯,雙方戰鬥力懸殊,羅巧伶完全處於守勢,無法反擊,只能不斷退守閃躲。羅巧伶終於不支,飛身躍進玉蘭花樹裡消失不見。

    手持長鞭較為年長的黑衣男子也像站在滑板上平行飄向侯弘智,以祂充滿陽剛氣息的聲音對他說:「你趕緊去找你的父親與大伯父,把事情搞清楚。這段期間你要多加小心,那個女鬼會想辦法向你索命,但你放心,我們奉媽祖娘娘的法旨會暗中保護你。」

    黑衣男子說完,便推了侯弘智一把,侯弘智一驚,再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躺在宿舍的床上,原來是一場惡夢,但全身已被汗水浸濕,夢中的一切好真實。

    他起床走向浴室,趕緊梳洗,換上衣服,帶著阿嬌開給他的符令,準備去挖掘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