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阿姜考簡傳

第五節/無明的斷除

作者/摩訶布瓦尊者

英譯者/智勝尊者

中譯者/喬正 一

    有一天傍晚,當他掃完地之後,離開了小禪屋去沐浴,他看見田裡的稻子呈金黃色,顯然都即將成熟,這不禁讓他立刻引發他的疑問並思考:「水稻之所以發芽與生長,是因為有一粒種子使它生長的緣故。而無休止牽引眾生出生與死亡的心也應該也像水稻一樣,有一顆種子在其中起作用。如果心中的那顆種子沒有完全被摧毀,它勢必會導致更多無休止的生死。那麼,心中的種子又是什麼呢?除了煩惱、無明、渴愛與執著,還能是什麼呢?」

    他繼續思惟和探索這個問題,以無明作為禪修思惟的目標,對它前前後後來回地觀照,他懷著濃厚的興致,很想知道無明真正的本質為何,於是他徹夜不眠對無明與心的領域進行反覆觀照和思惟。

    就在黎明時分,東方破曉,天空開始濛濛亮的時候,他的觀智得出了心得。之後,無明便從他的心中消失了,不留任何的痕跡,而他對稻子的思惟也在此時停止,因為稻子已經熟透了,再也不會發芽。而無明一旦剝落,他對心的觀照也在無明斷盡之後隨之停止,之後心就像水稻一樣熟透了。此時,他清楚意識到,心已經停止了在各種「存有」的境界中去創造「出生」的活動,此時的他,身在山中獨居小屋,心中只剩下心滿意足並讚賞著圓滿清淨的解脫心,他在森林居民的資助供養和善心護持之下,他的心已完全徹底清淨了。

    一旦「心」成功穿越了「生死煩惱輪迴」的叢林的纏繞與糾葛之後,就在黎明破曉之際,他感到了不可思議。之後,清晨的太陽光線從森林的大樹枝葉縫隙中滲透斜射下來,而他的心在此時也變得越來越明亮,因為他的心已遠離了無明,走向了解脫,心抵達了「解脫自在」的彼岸,而與此同時,太陽也正式高掛升起。這實在是一個最吉祥、最美妙的時刻。

    當這個無上神聖且吉祥光輝的時刻過去之後,托缽的時間已到,該是他該動身出發前往托缽的時候了。當他離開這個充滿吉祥的福地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這個曾帶給他如此福樂與奇妙的小茅屋,他又環顧四周,看到萬物似乎都變得那麼美好、安詳,與那顆自始至終都完全美妙的心相應,儘管事實上,所有的一切都一如既往,未曾改變。

    當他托缽時,內心充滿了「法」,當他看著一直照顧他的森林和山丘中的當地居民時,他覺得他們彷彿是從天而降的護法天神。在他的心裡,他回憶著這些居民對他有多麼的友善親切,他們的品德都非常的高尚,並帶給他很多的利益,以至於他無法形容他們的功德到底有多大。

    他對這些「天界」的森林居民產生了慈愛與悲憫之情,當他拖著玻沿途經過他們時,情不自禁地將慈愛和悲憫之心迴向給他們,直到到達他下榻的地方附近,那裡是一個充滿幸福的地方。

    當他整理山地居民放在他缽裡如天界般的食物時,他的內心充滿了「法」。他沒有像過去那樣把心思放在食物上並讓食物帶他一些味覺的歡樂,而只是把食物當作維持身體基本生理需求的必需品。

    他說:「打從我出生那一天起,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到『名』、『色』、『識』三者的完美和諧。我只能說,這是最美妙且最獨特的體驗,它成為我生命中最卓越的事件,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且持久的印象。在經歷了這一場震驚世界的天崩地裂之後,心中的『生死輪迴之輪』已崩解並消失了,所有『地』、『水』、『火』、『風』等元素與諸蘊,以及心的每一個部分和各個層面,都各自順應其自己的自然狀態。它們不再受任何因緣的奴役和壓迫,因此五蘊和六根仍將繼續發揮其本有的功能,履行其各自的職責,而不會受到任何爭端或衝突所干擾,這也是它們之前的正常運作狀態,直到四大元素和其餘諸蘊都不再存在為止。」(他所說的爭端是指內六根接觸外六塵時所產生的衝突。這種接觸又會緣生出喜歡或厭惡,從而帶來快樂或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彼此互為因緣,就像無窮無盡的鎖鏈,環環相扣,彼此不斷牽連下去。)

    「心中的紛爭遠比外在的世界更多、更紛亂,也更令人不安。但就在『正義的法庭』在心中建立並完成的那一刻起,這些紛爭全都停止了,也得到了和平的解決。這種無休止製造不當爭端的傾向,曾經利用了『心』,把『心』當作小丑跳梁、爭吵不休的場所,從不給『心』任何平靜和安寧的片刻,因為無明與貪愛就是一個慣老闆,指揮和命令『心』血汗工作,造成無數的動盪和混亂,但如今,一切都已化為平靜、祥和的喜悅與和諧,『心』變成了一個自由、廣大且空曠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微妙而殊勝的『法』產生了,我為『心中之王』的出現感到喜悅,因為取代了之前『反抗法』的狀態。」

    「這樣,內六根與外六塵都能按照『法』順利進行運作,不會受到敵人的騷擾和干擾。於是,眼看色,耳聽聲,鼻聞香臭,舌嘗味,身體感觸冷或熱、軟或硬的東西,以及心以正常的方式去接收和認知各種經由感官的所緣,而不會像過去那樣扭曲和顛倒了一切,把對的說成錯的,把被束縛說成自由,把壞的說成好的,把鬼說成人,把有戒德的比丘說成了惡鬼,又或者反過來,把惡鬼說成了好人,以上都是反抗『法』的魔王的所作所為。現在,我已可以坐下來安安靜靜地休息,無論我是生是死,我都擁有了全然的幸福安樂。此時此刻坐在這裡的這個人已真正脫離了苦,脫離了危險,已沒有任何絲毫的執念與束縛。」

    以上,就是阿姜考證得解脫時在心中感歎的箴言與心得。

    阿姜考是阿姜曼的其中一位弟子,他斷除了一切煩惱,擺脫了心中的一切危險。他在清邁時說:「我在這裡修行,直到內心斷除了煩惱,這裡的小木屋為我提供了棲身之所,我可以在這裡修行與奮鬥,也在這裡休息,這裡是我經行禪修的地方,也是我日夜坐禪的地方,我在此停留的期間,為維持身體而外出托缽覓食的村莊,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印象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深入我的內心,遠遠超過其他的任何地方。它一直埋藏在我的心底,直到今天,我對它的記憶從未褪色或模糊,也從未變得平淡無奇。自從『生死之輪』被摧毀並從我的心中消失的那一刻起,那個地方就變了,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成為無上幸福的福地,就仿佛我置身在世尊的成道之地,以及他為『法』而精進修行的所有地方,我對世尊的所有疑慮都已一掃而空。雖然按照世間的時間來看,佛陀般涅槃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留給我的印象卻仿佛永久烙印在我的心中,不會因為他的般涅槃而消逝。我對於世尊給予眾生的『法』是多是少、是深是淺、是粗是細,有關於『法』的一切疑慮與不確定性都已一掃而空。我清楚地看到,『法』都將永久存在於心中,這顆心完全被『法』所充滿,沒有任何瑕疵或不圓滿。我對於聲聞僧伽的一切懷疑和不確定也都消失了,因為他們是純然清淨的 僧伽。佛陀、正法與僧伽這三顆珍寶都純然清淨,且與心已融為一體。」

    「從那一刻開始,我變得全然滿足,沒有任何執著、擔憂與焦慮,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為我的負擔或欺騙我的心。無論我身處何種境地,我都是自己的主人,沒有任何東西能命令我,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像寄生蟲一樣悄悄地闖進來,要求我給它吃的和用的,我以前就是像那樣一直和乞丐生活在一起,卻沒有警醒意識到這一點。它一會兒想要這個!一下子又要那個!一直都是這樣。」

    阿姜考這裡所說的「想要這個」和「想要那個」,指的是「煩惱」,「煩惱」讓人(總感覺)不足、匱乏、永遠不夠,因為這就是「煩惱」的內在本質。一旦它們變得強大,佔據了人或動物的內心,它們就會不停地要求或乞討,因為這是它們與生俱來的行為模式。它們會根據自己的力量,不停地煽動人們這樣想、那樣說,或以各種方式行事。如果沒有佛法來阻擋這幫「煩惱」的無理要求和乞求所帶來的「滲漏」,就很可能會被「煩惱」給瓜分或糟蹋,從而被它們給「併吞掉」,直到連骨頭都不剩。

    這種情況甚至會使人在來世無法轉生為一個有道德原則的好人,無論他出生在何種世界或環境中,都注定是一個錯誤和悲慘的環境。一旦投生在這種環境,內心就無法獲得滿足感,而這種滿足感偏偏又是此人畢生努力想要獲得的目標。那麼,此人可以說失去了「資本」,就更不要說甚麼「利息」了。換句話說,如果此人放逸、漫不經心、自滿,自然就會把權柄交給「煩惱」,讓它們掌管一切,而自己卻沒有任何保護或抵抗的能力。之後,它們就會開始攫取,直到他一無所有,正如我們在前面所描述的那樣。

    但對於已經還清了所有的債務並清除了內心煩惱的人,那麼不論他身處何處,他依然可以在餘蘊的活動中繼續快樂地生活。當他的生命結束時,他就會卸下五蘊的重擔,只留下清淨的「Buddho」作為他的寶藏。這是一切苦的終止和永恆的熄滅,一個完美的結局,而這一個具有終極價值的時刻遠比宇宙三界中任何的存在都要更偉大。這與生活在世俗紅塵(sammuti)中的存在截然不同,在紅塵中,眾生以各種方式渴望出生,至少其中大多數人都是如此,--而且是公然的,他們絲毫沒有興趣去考慮出生之後必然帶來的苦果。

    事實上,生與死是不可分割的,即使是極小的程度,生死也必然存在。因此,最有智慧的人對於「生」的恐懼遠甚於對「死」的恐懼,這與我們大多數人害怕死亡甚於出生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事實上,「死亡」只是「出生」這個「因」的必然「結果」。這種對死亡的恐懼完全背離了自然的基本法則,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大家都沒有興趣去探尋和追尋死亡的真相,因此他們抗拒死亡,而「苦」也就一直伴隨著大家。

    如果最有智慧的人仍有這種會嘲笑和譏諷他人愚蠢的煩惱,那麼當他們看到世上幾乎每個人都堅定地背離真理時,他們可能會無法控制自己,忍不住盡情嘲諷。但事實上,真正的智者不愧為所謂的智者,他們一般都對世人都懷有「慈愛」與「悲憫」之心,並通過傳授「正法」給予世人幫助。至於那些無藥可救的人,他們會讓他們走自己的路,因為他們也愛莫能助。

    超越了生死輪迴中一切既有的恐懼、焦慮與危險並且在還活著的時候就已證得涅槃的阿姜考,曾住在泰國清邁府帕羅區的一個叫「隆科」的地方,我已記不清那是哪一年了,但我知道那是他第十六個或第十七個戒臘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從晚上8點一直聊到午夜12點多,這期間都沒有人來打擾我們。正因為如此,我們雙方能暢所欲言談論佛法,直說到我們修持所得最終的成果作為我討論的句點。我們從各自的基礎修行開始談起,這也表示我們的基本修行相當雜亂,時而後退,時而躁進,時而陷入糟糕的狀態,又或在糟糕與良好之間交替,時而又陷入令人滿意或令人沮喪的狀態,這都是我們在最初的修行中因各自的方法不同而產生起起伏伏的現象。之後,我們又繼續談到各自的禪修心得,一直談到我們各自的心與法的最終境界。

    我們談話的結果非常令人滿意,我藉此因緣將其收錄在本書中,以便閱讀此書並對「法」有興趣的人可以研究和思惟,根據自己的情況參考書中適合自己的內容。只要選擇正確,根據自己努力的程度,便很可能得到正確、適當且平穩的發展。因為,對於與他經常來往互動的人而言,阿姜考絕對有資格可成為巨大價值的來源。他外在的言行毫無瑕疵可指謫,同時內心也具備對「法」的證知,猶如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頂級鑽石」般神秘。這種珍寶世間稀有難得,若非有置之死地而後重生的經歷是不可能體會得的。在過去三十年的歲月裡,我偷偷給他取了一個外號,這個外號就是「阿姜曼法脈中的頂級之鑽」,我不怕別人說我瘋了,因為這是源自我的信仰。阿姜考在我撰寫本書之際仍健在(佛曆 2520/CE 1977),他向泰國各地的許多比丘、沙彌及在家人散播慈愛與溫馨,而這些人也絡繹不絕前來頂禮他、供養他並聆聽他的開示。在他的僧團裡,大家都瞭解到他必須忍受的艱困,因為他年事已高,於是大家不得不替他安排合適的時間讓其他人去參訪他、向他頂禮並聆聽他的教誨,這樣他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休養生息,繼續為世人服務。不然,他很可能會在「大限」來臨之前就「崩潰」。

在泰國各地,許多比丘、初學者和俗家弟子都前來朝拜他、向他祈禱、聆聽他的教誨,從未間斷。在他的寺院裡,人們意識到了他必須忍受的困難,因為他已經年事已高,他們不得不安排合適的時間,讓人們去拜訪他、向他頂禮膜拜並聆聽他的教誨,以便他有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長期為世人服務。否則,他可能會在到達他的自然時間之前就「崩潰」。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接待來訪者,也就是那些被公認為大師的比丘與來自各地的諸多在家人,與他們之間的互動往往令人神經衰弱,可以說是一種折磨,因為這些參訪者都各自帶著先入為主、自以為是的觀點與態度,只想聽到自己想聽到的東西。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給老師的日常修行帶來麻煩和干擾,也就是說,老師們受到的干擾往往比井水或池塘裡的水還要大。如果老師不同情他們,他們就會心生怨懟,認為老師不喜歡他們,認為老師很自負,沒有像一個比丘應有的態度那樣接待來訪者,因而心裡對老師產生了厭惡感,並造下惡口業對外傳播有關老師的壞話,對自己造成了無窮無盡的傷害。那些應該受到讚揚和尊重且對在家人有重大價值的比丘,可能因此會成為受到指控的比丘,而沒有任何法庭可以公正地審理並作出公正的判決。

    事實上,比丘們出家的目的是為了自利利他,而不是為了保持安靜低調、隨和與冷漠不關心。在每一天當中,他們都要在不同的時間做各種不同的工作,很少有閒暇的時間。因為他們必須抽出時間以各種方式來幫助世人,他們必須抽出時間幫助他們所照顧的比丘和沙彌,以及與他們萍水相逢的其他比丘。他們必須抽出時間照顧自己的身心,使他們能夠長久繼續為世人服務。無論白天還是夜晚,他們的身心都像飛輪一樣不停地運轉,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和放鬆。仔細想想,就連我們所使用的機器也必須有休息的時候,或者需要靠休息來保養和維修,才能保持正常的運轉,否則就會迅速損壞。

    比丘們不像被混合在一起的石頭與水泥,按照建築師認為合適的用途用於建造建築物和房屋等各處。因此,他們難免會感到疲倦或筋疲力盡,必須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和放鬆,才能應對持續工作的勞累,這樣他們的身心才會稍微輕鬆一些。

    一般來說,在家人參訪比丘的時候,很可能因自己的習性、自命不凡與自負的個性、問題而給比丘們製造麻煩,他們會跟比丘們抱怨和批評,並希望比丘同意他們的觀點及採取相應的行動,卻從不考慮這樣做在道德上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因為他們的共通特徵是對理智與道德都不感興趣,而事實上理智與道德才是首先應該考慮的重點。每當有任何需要比丘幫助的願望或需求出現時,他們從不考慮比丘與在家人之間有何不同,因為比丘的言行受到「法」與「律 」的原則所規範,也就是說比丘們的處事方式和習慣是「法」與「律」而行,「法」與「律」告訴他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們必須時刻思惟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善的、什麼是惡的,並考慮該給予在家人什麼樣的建議才適當。但一般人心中並沒有「法」與「律」來約束自己的行為,一般來說,他們習慣想怎要就怎樣。因此,當他們試著讓比丘們參與他們的俗事時,比丘們便很可能會受到困擾或傷害,儘管在家人無意傷害比丘。比丘也可能因為在家人頻繁的要求而間接受到傷害,比如有些人會要求比丘「報明牌」,要比丘提供可能會中獎的國家彩票號碼,而這與比丘的「法」與「律」相衝突。又或者有的人會拜託比丘製作愛情降頭的合和藥水,使男女能心意相通相愛;或請比丘替他們選擇一個良辰吉時,好讓他們轉運發大財,又或出於其他千百種光怪陸離的目的;又或者請比丘為他們算命,為他們的事業給出建議;或請求比丘替他們作法或贈予他們佛牌,使自己能刀槍不入;或請求「聖水」灑在自己的身上消除危險、敵人、小人的威脅和厄運,諸如此類,總之不一而足。然而以上這一切都與比丘的「法」與「戒律」相衝突,而如果比丘越是一個受到人們尊敬信奉且德高望重的阿姜,他就越會受到我們剛才描述的這些事情所帶來的困擾,還有其他各種類似的事情,就算花一整天的時間也說不完。至於那些一心想獲得證悟與解脫並追隨阿姜曼傳承的頭陀比丘,對這些事情根本絲毫不感興趣。事實上,他們認為這些東西都是邁向八正道的障礙,是徒增顛倒妄想的東西。最糟糕的是,如果當大家開始稱他們為 「報明牌的彩票號碼比丘」或「報明牌彩票號碼的宗教」,又或者「愛情合和降頭比丘和宗教」等等,這些事情都極可能會導致比丘和正法的毀滅。如此一來,比丘與佛教就會變得低俗、惡名遠揚與聲名狼藉,其價值也不可避免不斷惡化,這就是比丘們一旦從事這些「邪命」所帶來的惡果與後患。

    我上面所說的這一切,並無意責怪那些善良而忠於「法」的佛教徒,也無意責怪那些為了「法」而去參訪比丘的人。但是,實在有必要讓大家知道比丘在家人之間的分際到底是什麼,因為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兩者間的界線到底在哪裡,以至於僧俗不分,大家都應該了解比丘該有的行為,如何與比丘相處與互動,這樣彼此雙方才能沒有摩擦並和諧喜樂地生活。這是理所當然應該要知道的事,也符合僧俗雙方良好的互動與長久以來相互依存的和諧關係,有助於僧俗雙方對佛教的弘揚與福祉的關注。我們佛教徒都必須有清楚的認識,對所有佛教徒來說,僧團寺院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每當我們走進寺院或經過寺院時,心中都情不自禁會產生良善與清淨聖潔的念想,這是因為「僧團寺院」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神聖的地方,無論它是位在鄉村還是在森林中。因為寺院是「心」和一切神聖事物所彙聚之處,也是無數的佛教徒良善且清淨聖潔的願望所凝聚之處,讓它們無處流失及遭受破壞。寺院有可能因歲月而破敗不堪,也可能因設施齊備而美輪美奐,但在各地信仰佛教的人們心中,都對寺院始終保有一分尊敬和敬畏的態度。

    因此,無論佛教徒出於何種目的進入佛教寺院時都應自我約束,確保自己的行為夠謙遜與得體。這也包括穿著,應該要非常小心與謹慎,以確保自己的穿著符合身為「佛子」的身份,因為要進入的是一個崇高聖潔與神聖清淨的地方,一個被「三界 」偉大導師佛陀所讚揚的地方。這一點在「森林僧團」中特別重要,比丘們有點像森林中的猿猴,沒有機會也沒有福報因緣看到並學會欣賞城市的科技物質進步與最新的文明發展。當比丘們看到在家人穿著最時尚的衣服來到寺院時,他們會感到彆扭,甚至頭昏眼花,這也很可能會讓他們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與不安,因為他們已習慣了森林中的生活,甚至早已融為森林的一部分,長期處在這樣單純寧靜的環境中,很難適應眼前的人事物。因此,當他們突然看到這些奇怪和不尋常的人事物時,他們的眼睛可能就會從「法」的身上飄離,「心」會顯示出一種不穩定的異常狀態,進而不開心。

    大多數森林頭陀比丘都說他們也有這種反應,我們應該要同情他們。即使有人只是向他們解釋城鄉之間在物質和文明的差異與發展,以及它們在國內外、在城鄉間、在鄉村寺院和森林寺院、在人們居住的一般地方及在森林與山上是如何不斷的發展與進步,他們還是很可能不感興趣。事實上,他們很可能對這一切感到厭惡與反感,感到憂慮、沮喪和不舒服,而告訴他們的人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消除他們不舒服的辦法。因為,他們就是這麼的原始,離一切的進步發展和文明就是這麼的遙遠,不是嗎?

    阿姜考所住的僧團位於山林間,那裡巨石林立,懸崖峭壁,森林茂密,綠樹成蔭,非常適合禪修。阿姜考似乎總是儘量回避我們提過的一切文明設施。如果有人說他像大多數頭陀比丘一樣不文明,這也不應被視為一種批評。因為他的修為程度非常的高,我覺得他已經超越了該被指謫的一切,但他的內心對於森林中的危險可能還殘留著高度警覺與恐懼的習性,即使他的修為已達到最高的境界,他也無法擺脫所有潛在的習性。這可能與佛陀說的「法」相應,即聲聞阿羅漢比丘無法完全擺脫原有的習性,只有佛陀才能完全擺脫潛在的習性(nissāya),並轉化為其善根(vāsanā)。

    每當有許多人前來製造大量的騷擾時,阿姜考都會趕緊離開,消失在森林裡或躲進僧團山石間的縫隙中,直到傍晚或夜幕降臨後一切都安靜下來,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住處。每當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逃跑和消失時,他回答說:「我的修為並不高,擋不住世俗的強大洪流,因此我必須趕緊逃跑躲起來。如果我不這樣做,而繼續留在這裡忍受,我的修為肯定會崩裂與瓦解,所以我得去我可以照顧自己的地方。因為就算我沒有能力幫助這些人,但至少我應該幫助我自己。」

    但據我所知,阿姜考其實非常的慈悲,通常會提供他人很多的幫助。但,當他逃跑並躲藏起來時,很可能是因為他已無法忍受這些人,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那些製造麻煩和帶來傷害的人占大多數,至於他們是否有意為之,這一點很難知道,但他們就是一直這樣做。至於那些努力捍衛和護持「法」與「戒德」的人,他們為數並不多,也難以承受這些人所帶來的困擾。

    一般來說,在家人對比丘的觀察往往比對自己要多得多,當他們去到一個應該虔敬和恭敬的地方時,他們的言行舉止在旁人的眼中和耳中卻又往往令人相當反感。這讓那些善於觀察的比丘們意識到,他們是如何習慣性地放任自己,毫無節制,漫不經心,卻絲毫不考慮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也不考慮他人的感受,這才是問題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