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阿姜考簡傳

第三節/阿姜考 的修行方式

作者/摩訶布瓦尊者

英譯者/智勝尊者

中譯者/喬正一

    阿姜考是一位認真的頭陀那比丘,他堅毅、果斷、勇敢,無論做什麼都腳踏實地與投入。當他住在山上時,他請求護持與供養他的在家人為他打造三個經行的步道。第一個步道用來禮敬佛陀,第二個步道用來禮敬佛法,第三個步道用來向佛陀的聲聞僧團禮敬。他每天都會在不同的時間按照固定的時間表在這三條步道上經行,並嚴格遵守這個功課。每天早上一吃完飯,他就會去第一條步道上經行並禮佛,一直走到中午。下午兩點鐘,他開始在小步道上經行並禮敬佛陀的正法,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鐘,那是掃地和沐浴的時間。當做完所有正常且必要的工作之後,他開始在保留給禮敬僧伽的步道上經行,一直走到晚上10點或11點,然後休息,靜坐禪修一會兒,然後躺下來睡覺。醒來之後,他又會開始靜坐禪修,直到黎明時分,然後再次經行,直到該外出托缽為止。

    有幾個晚上,他整夜都在禪修,直到黎明時分才從座位起身。即便在平時,當他靜坐禪修時,結束之後他的心似乎仍非常明亮。但是,當他徹夜靜坐時,外在的物質世界從他的心識中完全消失了,甚至連他的肉身彷彿也跟著消失了。從他坐下來思惟苦受開始,直到苦受消失,並由於他對心的觀照禪思而進入了一種微妙且超凡的寧靜狀態,這完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起的奇妙事件。此時,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覺知」,且僅僅只是「覺知」就給他帶來了最微妙、最溫和的平靜與喜樂,這種平靜與喜樂根本無法用言語文字來形容。他的「心」中沒有任何微細的輔助因緣(所緣境)。也就是說,存在的因緣與支撐的因緣都同時消失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心從那種境界中退出為止,緊接著,通常伴隨心的支持因緣(所緣境)又一點一點逐漸恢復。然後,他再繼續以平常的方式修習。

    當心達到了統合並進入一境性時,即使心在這種境界保持了幾個小時,也不會感覺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這肯定就是「心法合一」或「心法一如」[1],這種狀態只存在於心中,心中已沒有任何二元或其他相對性的因緣所形成的事物。當心進入這種狀態時,我們就可以知道「心」已融入了一境性,並在這種狀態與境界之中可持續很長、很久的時間。

    阿姜考說:「無論是哪一個夜晚,我的心都能毫無困難地入定,並且自在地達到一境性,即使我整晚都靜坐,感覺也好像只坐了兩、三個小時而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我。」

    阿姜考所遇到的危險情況大多與大象有關。他說:「上一次遇到大象之後不久,我又一次在泰國的南邦府美龐縣遇到一頭超級大象,而且還差一點丟了性命。這隻大象是一頭真正的森林野象,不像前一頭大象那樣曾與人類一起生活過並受到人們的照顧。當時是夜晚,阿姜考正經行禪修,忽然聽到大象在叢林中穿行的聲音,大象折斷樹枝和撞擊樹枝的聲音此起彼落,且正朝向他走來,每分每秒都在逼近他,他根本來不及逃。後來他想起森林裡的大象都怕火,於是他趕緊離開了經行步道,從他住的地方把剩下的蠟燭都拿了出來,都插在經行步道的路邊地上,並以最快的速度點燃了蠟燭。任何人若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那是一幅美麗且祥和的景象,但對於大象來說,實在很難把握牠會有什麼反應。他剛把蠟燭點燃,大象就已經到了,他已無路可逃。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發一個「真實的決意」,祈願世尊、正法和僧伽的神奇威德力能幫助他,並保護他這個世尊的僕人能免受大象的攻擊。就在這個時候,大象已經停在距離他約兩公尺遠的步道旁,牠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兩隻耳朵張開,在燭光的照映下清晰可見,據他所說,牠的龐大身軀有小山那麼大。

    與此同時,阿姜考開始來回走動,彷彿完全不在意那頭大象,但儘管事實上他非常怕牠,而且怕得幾乎都喘不過氣來。當他第一次看到大象向他走來時,牠是那麼的強壯,又那麼有攻擊性,此他能想到的就是緊緊抓住「Buddho 」,把它當作生命的保障,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看,他甚至不讓自己的念想跑到這頭像小山一樣高大的巨象,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心 」會飄離「Buddho」,因為「Buddho」此時就是他最佳的避難所。於是,「Buddho」與「心識 」合而為一,直至內心已失去所有的恐懼,只剩下「覺知」和重複默念「Buddho」,兩者融為一體。而同一時間,大象就像一座山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耳朵張得大大的,似乎表示牠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任何友善的示好。這與大象最初走近阿姜考時的舉止一樣,因為牠毫不猶豫地直奔阿姜考而來,彷彿要把尊者壓死一樣,但當牠走到尊者的跟前時,卻又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假人一樣站在那裡。

    當「心」與「Buddho」合而為一時,阿姜考完全失去了恐懼。事實上,他變得勇氣十足,可以毫不畏懼走到大象的面前。但他想了一想,意識到直接走到這樣一頭野生叢林動物的面前是一種很自負的魯莽行為,他不應該做這麼做。於是,他 勇敢地繼續經行,勇敢地與站在一旁的大象對峙,彷彿沒有什麼事情會對他造成危險。

    從大象第一次出現到現在,牠應該在那裡站了一個小時左右,當時蠟燭已經燃燒得差不多了,有些蠟燭已經熄滅,剩下的也撐不了多久,這時大象退了回去,又轉過身來,沿著來時路離開了。之後,當大象到附近的森林裡覓食的時候,依然可以聽到牠折斷樹枝和踩踏在枯木上發出的巨大聲響。

    這是阿姜考第一次親眼經歷到「心」和「Buddho」的超凡力量。因為當時他正處於生死危急關頭,無路可逃,也無處可躲,別無選擇,只能坦然面對現實,用這些方法來面對眼前的危險,但就算死了,他也得坦然接受,因為他已別無選擇。這一次的經歷似乎讓他完全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心」和 Buddho」或其 它等同的業處以自然的方式緊密融合在一起,就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的傷害。他說,他對此深信不疑,而且一直如此。

    同樣奇怪的是,當大象走到他跟前時,牠並沒有變得狂野和暴躁,而只是站在那裡,兩隻耳朵張得大大的,顯然很平靜,看著他來回經行,卻沒有顯露厭煩的樣子。等牠看夠了,牠又退了回來,然後轉身去尋找食物,牠的舉止顯示出牠的胃已經完全失去了攻擊性。阿姜考對於這頭大象的同情與慈悲絲毫不亞於他遇到的前一頭大象,前一頭大象是被馴化的動物,非常熟悉人類的語言。但這頭大象打從出生起就一直是森林的野生動物,應該已有一百多歲了。由於這頭大象不太可能聽得懂人類的語言,所以阿姜考根本沒有和牠說話,就只是繼續來回經行。後來,村民們告訴他,這是一頭野象,在象群中當了很長時間的象王,至於牠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間獨自四處遊蕩,誰也搞不清楚;也許牠只是短暫離開牠的象群眷屬。等大象走了之後,阿姜考仍懷著驚奇的心情繼續經行,同時領悟到大象出現的意義,也就是說,牠的到來促使他的心看到了恐懼與無畏等有關「法」的奇妙特質。這一次,大象讓他對正法有了絕對清晰的認識與體悟,不留絲毫懷疑的餘地。因此,他把這頭大象看成是一隻神象或天神派來的大象。因為通常情況下,森林裡的大象是不習慣人類的,也不會對人類採取和平或和善的行為,除非真的被人類給壓制得無法攻擊,牠們才會選擇迅速逃離,試圖逃跑自救。

    阿姜考說:「但是這隻大象,牠睜著大眼睛徑直朝我走來,顯然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沒有任何人以任何的方式強迫牠。但牠並沒有衝上來把我給壓扁,也沒有把我給撕成碎片;牠也沒有被蠟燭的火光嚇到,因為牠並沒有跑進森林裡躲避火光。相反的,牠反而大搖大擺走到我的面前,擺出一副『老大』威風凜凜的樣子,然後就站在那裡一個多小時,既不威脅人,也不害怕人,之後,牠便若無其事地走開了。這讓我對這隻動物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感受,迄今難以忘懷。就從那時起,無論我去哪裡行腳遊方,無論我在哪裡停留,我都不會害怕,因為從那時起,我的內心對『法』充滿了堅定的信心。因為正如《法句經》中所云:『法會守護實踐八正道之人』,當然更不會拋棄他們或讓他們死得毫無意義,猶如老木被埋在泥土裡或水中一般。」


[1] 心即是法,所有二元及相對立的因緣都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