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血夜花、鬼花、地獄之花。一般認為是生長在通往陰間河邊的接引之花。相傳該花之香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此花生長於春分前後三天,又叫做春彼岸。或許是因為春分前後是上墳掃墓的日子,該花正好開在這段期間,非常的準時,所以才叫彼岸花吧。

    相傳此花只開於黃泉兩畔,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大批成堆的開著這種花,遠遠遙望看去,恰似一片鮮血所鋪成的紅毯,因其色紅鮮似血,所以又稱之為「血夜花」。亡者就是踏著血夜花所指引的路,通向幽冥。

    古代的婦女不似現代,沒有法律保障。若受到不平等的對待,多半只能隱忍。尤其施虐者若是自己的丈夫,大多也只能無語問蒼天。於是古人也只能借用含冤女子死後化為厲鬼復仇的故事,來抒發或宣洩婦女平時壓抑在心中的怨懟。現在將透過這一株血夜花,在清明時節的前夕為大家訴說一則中國古代的怪談,也是一則遭丈夫背叛殺害的婦女的哀怨故事。

選譯自唐朝《太平廣記》《稽神錄》

喬正一譯於中華民國一○一年四月三日星期二

    這是發生在唐朝的一則相傳已久的中國怪談。
 
   
在唐朝鄂州這個地方,有個農夫,因為收成不易,生活辛苦,不得已只好棄農從軍。他加入軍隊後力求表現,很快地就當了個小將,於是生活有了改善。

    雖然經濟漸入佳境,但他並不滿足於現狀。他企圖力爭上游,不斷巴結長官,甚至結交富豪權貴,左右曲意逢迎。由於他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高明的社交手腕使他在仕途上一路順遂,很快就得到了高層長官的賞識。在此之前他已經有了家室,但他卻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

    直到有一天,在一位長官的媒合之下,他攀上了一位權貴的千金,他們彼此有了好感,漸漸產生了情愫,而女方的家人也喜歡他,很願意提拔他,這是他引頸企盼的好機會,眼看即將熬出頭了,絕不能錯失這次翻身的良機。但是自己的結髮妻該怎麼辦呢?她現在已經成為了阻擋在自己前途的絆腳石,而且是很大的一塊超級巨石。

    絕不能讓外人知悉他還有個妻子,但紙一定包不住火,嫉妒他的人一定會揭露他已婚的身分,至少對自己的妻子就無法交代。在唐朝休妻的要件很嚴格,他很清楚她是一個賢妻,是一個好女人,所以找不到任何的罪名可以休掉她。最後,他想到如果他是喪偶的身份就沒關係,也就是說他的妻子一定要從人間蒸發!

    就這樣,他萌生了殺機。他決定為了榮華富貴殺了跟隨自己多年胼手胝足的結髮妻。他開始計畫殺妻的行動,他先勸妻子回娘家住幾天,他的妻子不疑有他,她也想回娘家看望自己的爹娘及親人,便收拾好行囊,隔日帶著ㄚ環啟程。

    日暮低垂,一抹血紅的夕陽西下,一路上伴隨著她們主僕二人孤單的身影。她們走到了一條河邊,沿著河岸兩畔布滿著鮮紅的曼珠沙華,一眼望去,恰似鮮血所鋪成的紅毯。這一大片成堆的血夜花,似乎在為她們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哀悼。

    天色已黑,附近渺無人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妻子心裡正好生著急,忽然間竄出一個黑影,手持一把鋒利的大鋼刀,朝她們二人迎面追來,把她們嚇得轉身就跑,但又哪裡跑得過這名殺手?只見大鋼刀迅速在妻子的身後揮下,妻子立即應聲倒地,躺在血夜花中痛苦地呻吟著,忠心的ㄚ環非但沒有逃跑,反而上前撲身護主,並抓住殺手的手,與對方奮力搏鬥。但ㄚ環畢竟也是一個弱女子,根本就擋不住對方的攻擊,結果也中了一刀。但ㄚ環與殺手在掙扎之間,竟意外的扯下了遮在殺手臉上的黑巾,妻子轉頭望著眼前的黑影,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她發現那是一張她非常熟悉的臉,殺手竟是自己的老公!為什麼?為什麼?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樣對我?妻子臨死前心中憤怒的吶喊著,就這樣與ㄚ環二人倒在血泊之中,但兩眼未闔,瞳孔裡深印著手染自己鮮血的丈夫的身影,她們的血浸染了河畔的血夜花,使花的顏色更加的火紅。

    這名負心漢殺了妻子與ㄚ環後,便棄屍於河邊。他跑回家後假裝哭泣,逢人便泣訴他的妻子在回娘家的路上不幸被盜賊所殺,由於他演戲精湛,所有的人都不疑有他,全都被蒙在鼓裡。

    他終於如願以償,人財兩得,並加官進爵,從此一帆風順。

    經過了數年,有一天,他接奉朝廷的命令派他去廣陵出公差。由於公文是急件,所以他必須連夜趕路。

    到了深夜,他帶著隨從一起投宿在一間荒野的客棧,這間客棧就坐落在一條河邊,這條河的兩畔長滿著曼珠沙華。

    他進了客棧,放下了行囊,正準備就寢時,忽見穿外有一名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手持著花籃,籃子裡裝滿著血夜花,高聲叫著賣花。

    他覺得眼前這名賣花的白衣女子很熟悉,於是走出客棧,上前近看。這一看,可把他嚇得跌倒在地上,心臟也差點給嚇了出來,他發現這賣花的白衣女子竟是數年前他殺掉的ㄚ環。

    「妳….妳….,妳究竟是人還是鬼?」他用顫抖的聲音問對方。

    這名賣花的白衣女子淺淺一笑,說道:「唉呀!老爺,真巧!怎麼會在這裡遇到您?您放心!我不是鬼,數年前我和夫人被盜賊所殺後,所幸大難不死,我們醒來後,已經在一艘商人的船上,我們就隨著他們東下,我們一直很想跟老爺聯繫,但路途實在相隔遙遠,無法通信。直到今日,救我們的商人又回到這裡做生意,我們才搭乘他們的船回來,我們現在就是以賣花賺點小錢維生。」

    「所以,夫人還活著?」

    「是啊!這幾年夫人無時無刻不想著您喔!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再見到您!」

    「那麼她現在在哪裡?」

    「就在離此地不遠的一間房子裡,老爺,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夫人?」

    他心裡一驚,心想原來她們都沒死,便回道:「太好了!我也很想念夫人,妳快帶我去找她!」

    於是,他先回客棧跟隨從交代了一下,便跟在ㄚ環的身後而行。

    一路上荒煙漫草,渺無人跡,只見迷霧四起及開滿遍地的曼珠沙華,整個詭異的景象彷彿讓人墜入了陰森鬼魅的氛圍之中。

    「這麼晚,霧又這麼大,妳一個人出來賣花,妳不怕嗎?」 

    ㄚ環沒有出聲,僅瞥見她嘴角又是露出一抹淺淺又詭異的微笑,但就是不曉得她在笑什麼。是在為了久別重逢而笑?還是別有深意......

    差不多約一首小曲的時間,眼前出現了一間很破舊的房子。ㄚ環指著房子說道:「我們到了,夫人就在裡面。」 

    ㄚ環先開門進去,沒多久,他的妻子穿著一身白衣從房間走了出來,容貌依舊,但臉色慘白,兩眼還泛著淚水。

    他立即開口道:「妳們都沒事,太好了,這些年好想念妳,我….

    「噓....什麼都不用說了。」妻子淡淡地說道並伸手輕摀著他的嘴,接著轉身交代ㄚ環準備一些酒菜。 

    「娘子,我真的好想妳,可是妳音訊全無,可惜我現在有公務在身,不然我真想一直住在這裡陪伴妳。」 

    「喔?你真的是這麼想嗎?」 

    「當然,這屋子雖然破舊了點,但這附近的風景非常的優美,我很喜歡。」 

    「如果你真的喜歡,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只怕你再也走不出這間屋子了。如果你不愛我,你可以拋棄我,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殺我?為什麼?」妻子面無表情,幽幽冷冷地責問他。

    不對勁!怎麼回事?周遭的環境開始改變了!桌上的燭光開始變成青綠色,妻子與ㄚ環也開始七孔崩血,四目直盯著他。他嚇得痛苦的哀號,兩腳癱軟無力,只好轉身爬向大門,但門自動關了起來,他想從窗口爬出去,又赫見ㄚ環披頭散髮,身穿白色血衣,從窗前突然橫著飄過。

    現在,兩隻飢餓的野貓正恣意地玩弄著它們的籠中鳥,享受著獵物因死前的驚恐所散發出的美味。

    那一夜對他而言絕對是非常漫長的一夜,也是他這一生中非常恐怖的最後一夜。那一夜之後,他再也沒有走出那間房子,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慘事。

    到了第二天一亮,他的隨從不見主人回來,心裡很焦急,便四處尋找。沒多久,便找到這間破屋子,隨從發現這間屋子沒有人住,裡頭非常的安靜,他走進房間,赫然發現一具白骨,衣服全被撕裂,血流滿地。 

    隨從立即跑出來問附近的鄰居有關這間屋子的來歷,鄰居回答:「唉呀!我看你是見鬼囉!這間破房子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住了。」

原文/
鄂州小將某者,本田家子。既仕,欲結豪族,而謀其故妻。因相與歸寧,殺之於路,棄屍江側,並殺其同行婢。已而奔告其家,號哭雲「為盜所殺」,人不之疑也。後數年,奉使至廣陵,舍於逆旅。見一婦人賣花,酷類其所殺婢;既近,乃真是婢。見己亦再拜。因問:「為人耶鬼耶?」答雲:「人也。往者為賊所擊,幸而不死。既蘇,得賈人船,寓載東下。今在此,與娘子賣花給食而已。」復問:「娘子何在?」曰:「在近。」「可見之乎?」曰:「可。」即隨之而去。一小曲中,指一貧舍曰:「此是也。」婢先入。頃之,其妻乃出,相見悲涕,備述艱苦。某亦恍然,莫之測也。俄而設食具酒,復延入內室,置飲食於從者,皆醉。日暮不出。從者稍前覘之,寂若無人。因直入室中,但見白骨一具,衣服毀裂,流血滿地。問其鄰,雲:「此空宅,久無居人矣。」(《廣記》卷一三==,未題書名。《白孔六帖》卷九○《報怨》引《稽神錄》,名《賣花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