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怕死

    彌蘭王問:「尊者，世尊曾說：『一切眾生都害怕刑罰，也都怕死。』他又說：『阿羅漢已超越了一切恐懼。』

    尊者，請問阿羅漢會懼怕刑罰嗎？又或者那些墮入地獄中被火焚燒、焦灼、火熱、極熱的眾生，從燃燒的火網大地獄中脫離時，他們還會怕死嗎？

    尊者，若世尊說：『一切眾生都害怕刑罰，也都怕死。』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阿羅漢已超越一切的恐懼』這句話就是不實的妄語；若世尊說：『阿羅漢超已越一切的恐懼。』是真的，那麼『一切眾生皆怕刑罰，也都怕死』這句話就是不實的妄語。

    以上也是兩難的矛盾問題，我今向您提出，請您解答。」

    「陛下，『一切眾生皆怕刑罰，也都怕死。』這句話不適用在阿羅漢的身上。阿羅漢已徹底斷除恐懼的因緣。

    陛下，剛剛那句話是針對那些仍有煩惱、我執甚深、及隨苦樂浮沈的有眾生；然而，阿羅漢已斷諸趣、已不再有下一生、已斷轉生、已破屋椽(煩惱)、一切後有愛戀皆已根絕、一切諸行已斷、一切善與不善皆已盡、無明已除、一切煩惱已焚燒、已超越世法──因此，阿羅漢沒有一切的恐懼。

    陛下，假如國王有四名大臣，他們都很忠實、可靠、有名望、有權威，突然間國家發生有緊急事件，國王便向國內的一切人民發出緊急命令：『讓大家趕緊繳稅，你們四位大臣趕緊執行此緊急命令。』

    陛下，請問這四位名大臣是否會有繳稅的壓力？」

    「不會。」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都已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根本不用繳稅。」

    「陛下，道理是一樣的。世尊的這句話並非針對阿羅漢而說的，阿羅漢於此已是例外。阿羅漢已斷絕恐懼之因，因此，阿羅漢已無一切恐懼。」

    「但是尊者，我覺得『一切』一詞應該是絕對的概念語，請再舉例說明。」

    「陛下，就好比一名村長請傳達的招集全村的人集合，傳達使者站在村中三次高聲宣佈說：『村內所有的村民請到村長的跟前集合。』於是，村民迅速聚集。

    陛下，雖然村長下命令所有的村民集合，然而實際上也祇是普通村民聚集，但非全村的人都來聚集，還有很多人沒有來，例如：女人、男人、女僕、男僕、傭人、僱工、旅客、病人、黃牛、水牛、羊、山羊、犬等──這些沒有來的人都應不計算在內。陛下，道理是一樣的。世尊的這句話並非針對阿羅漢而說的，阿羅漢於此已是例外。阿羅漢已斷絕恐懼之因，因此，阿羅漢已無一切恐懼。」

    「陛下，有些話在文法上是絕對的意思；有些則不是。我們都應慎思明辨。陛下，在文法上有五種情況：依引用句、依內容、依師父、依含義、依所示的理由。

    所謂依引用句，就是指引經據典；所謂依內容是指依照經典的內容解釋；所謂依師父是指老師說過的話；依含義是指自己的判斷解讀；所謂依所示的理由，意思是指此四者有關係的理由。」

    「尊者，到目前為止，我可以接受阿羅漢是例外的說法。但在地獄裡的眾生會感覺疼痛，感受到尖銳嚴厲的苦受，全身肢節被焚燒、炙灼，涕淚滿面，可憐、啼泣、呼號、喊叫，被難忍的苦痛所逼迫，無依、無庇護所、無歸依處、無歸依者。他們受諸大苦惱，轉生於極惡最劣之惡趣，被燒炙，火焰凶猛、酷烈、難忍，因恐怖而起吟呻、呼號，並被六種火焰的花環包圍。熾燃火光周遍一百由旬之內──請問當這些可憐的人從燃燒的大地獄中脫離時，是否還會怕死？」

    「是的。」

    「我不懂？怎麼會?難道說他們喜愛地獄？」

    「當然不。地獄的眾生並不喜愛地獄，他們祇希望從地獄中趕緊解脫。但是陛下，雖然他們身處地獄中，一樣還是會怕死。」

    「尊者，這點我很難相信，請舉例說明。」

    「陛下，眾生之所以會害怕死亡都是出於對『未知』的恐懼。就好比人類害怕毒蛇，其實是怕死；其他如害怕大象……獅子、虎、豹、熊、土狼、野水牛，牛、火、水、殘株、刺以及一切怕刀劍等等，都是一樣，其實都是怕死。有煩惱的眾生都會出於本能怕死。陛下，希求解脫的地獄眾生自然也不例外會怕死。就好比有人身染瘡腫，因該病而疼痛，他去看醫師。醫師準備切除其瘤，於是磨利小手術刀，置消毒針於火上燒烤，置灰汁與鹽於石磨上磨細。請問，當病患看到這些過程時，心中會不會害怕？」

    「會怕。」

    「陛下，正如病患雖想痊癒，但仍會怕手術；地獄的眾生雖求從地獄中解脫，但仍會怕死。」

    「陛下，假設有人因犯錯而被主人用鐵鏈捆綁，關在幽室中，他希望能獲得釋放；後來主人想將他釋放而召喚他。陛下，那犯錯的人明知自己做錯了事，他看見他的主人是否會害怕？」

    「會。」

    「同樣的道理，陛下，那個犯錯的僕人雖然希求被釋放，但還是會怕他的主人。地獄的眾生並不喜愛地獄，他們祇希望從地獄中趕緊解脫。雖然他們身處地獄中，一樣還是會怕死。」

    「尊者，請再舉例說明。」

    「陛下，就好比有人被毒蛇咬傷，因毒發而令他跌倒、打滾、地上翻轉，後來有人將該毒蛇抓來，令其以毒牙反吸。大王，當蛇以毒牙接近中毒的人時，雖然是醫療行為，中毒的人是否會害怕？」

    「是的。」

    「陛下，一樣的道理，當毒蛇接近他，雖是醫治，中毒的人仍會害怕。地獄的眾生並不喜愛地獄，他們祇希望從地獄中趕緊解脫。但是陛下，雖然他們身處地獄中，一樣還是會怕死。」

    彌蘭王讚道:「善哉!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