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陀比丘都是被「求法若渴」的動因所驅動。他們平時得忍受諸多的艱困:通常見諸於他們四處雲遊行腳的生涯中、在他們的生活條件中,以及他們的修行方式之中。對他們來說,很難找到一位像阿姜曼一樣優秀的老師,而且是一位能以可靠的方法來訓練他們的老師,從而可以帶給他們修行上的喜樂。每當他們一見到他,就會像小孩看見父親一樣地高興。這份結合了虔誠與敬愛之情帶給他們一種完全信任他的情感,他們會放心地將生命與福祉全都交託到他的手上。

頭陀比丘通常很自然地會對他們的老師有強大的信心,對老師的敬愛到了願為他犧牲生命也無怨尤的程度。就算沒有跟老師住在一起,他們還是對老師有一份異乎尋常的責任感。無論他們得忍受多大的艱困,又或者修行有多麼困難,只要有老師的支持,他們都可以安於現狀。他們可以忍受每日生活上的匱乏 而且經常是要什麼就沒什麼 —— 因為在他們的心中深信「法」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珍貴。有時候,他們還不得不在雨中過夜,在雨夜中像小鳥一樣冷得發抖。然而,他們為了「法」而忍受逆境的決心卻從未動搖。

聽頭陀比丘談起他們徒步行腳穿越偏遠森林的經歷一直都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他們修行的方式、他們忍受艱困的方式 —— 由於極度的匱乏,他們得像野生動物一樣住在森林裡,經常得睡在四周沒有屏障的露地上,真的好慘。

他們會運用各種不同的技巧來強化他們的禪修,不斷地摸索試驗,直到他們找到最適合自己個性的方法。他們會嘗試以下的方式:不睡覺、減少食量、以他們身體能承受的情況下多日禁食、從黃昏到隔日清晨徹夜禪坐、連續禪坐好幾個小時、徹夜通宵禪坐、當老虎走入巢穴時就在牠們走過的足跡上禪坐、在老虎經常出沒的森林小徑上徹夜禪坐、在有屍體被火化的當日到墓地去禪坐、在懸崖峭壁的邊緣禪坐、涉險入山林中找一處特別恐怖的地方深夜禪坐、在有大批老虎出沒的區域中的某棵樹下深夜禪坐等等,他們都是藉由恐懼的威脅來幫助「心」入定。以上這些修行方法都殊途同歸 —— 都是以「苦其心志」來強制馴服難以掌控的本性。

當某個比丘找到其中一種或幾種適合他個性的方法,他便能發揮出很好的效果,集中心念並增強決心,從而達到他的目標並在過程中學到許多寶貴的啟示。也因此,頭陀比丘實際上都比較喜歡這種「苦其心志」的方法。阿姜曼自己都曾用過這些方法,所以很喜歡鼓勵他的弟子去效法,並堅持這才是有智慧的人訓練自己的方法。這些方法都尚未被丟棄 —— 迄今仍被頭陀比丘所採用。

我們進行開展心靈價值的訓練方法需要相當多強硬的手段才能成功。跟我們獲得的善果:如戒德、知足、戒律、監督並維護我們生活的「法」則 —— 一切世人所高度重視的品質等比起來,我們所經歷的艱困根本就微不足道,只有沒用的廢物與屍體才不需要維護。我們所希望實現的個人價值唯有透過不斷的自我改進才會產生,所以我們都應該在生活中努力維持這個目標。藉由這種方式,我們在今生與來世才會變成善良、快樂幸福、富貴昌盛的人。因此頭陀比丘應該廣受大家的殷勤尊重,因為他們排除了一切阻礙他們修行的逆境與艱困,從而在心中清理出了一條通往解脫的道路。

只要有人對於如何正確修行一事仍感興趣,佛陀的教法就會無限地延續下去。那些真心求法若渴並依法奉行的人,在沿途的每一個階段,「法」都會以卓越的成果作為回饋。這個原則被熱切追求真諦的世尊所體現,當他體悟到這個真諦後,再教導世人。真心相信佛法的人也都是真心求法若渴的人,他們絕不會不認真或以不當的方式去修行,也絕不會阻礙佛教的進展並將其貶抑到讓非佛教徒可找到輕賤或譏嫌理由的程度。

「正法」是非常崇高的真諦,值得被全宇宙的蒼生廣為宣揚並奉行而毋庸擔心其時效性,因為它們是從佛陀全然的清淨中所生出的真正自然法則 —— 當然,除非你對它不感興趣或無法理解。如果是這樣的話,「正法」就可能會在那些心中被無明所盤踞的人們當中,被他們無數的不同意見所劫持,而這種根深蒂固的無明其實就是早已滲透「正法」的一種雜染障蔽物。

請原諒我囉嗦偏離了主題 —— 這顯示出我還缺乏能抑制不良傾向的必要堅定法則。我想繼續探討頭陀比丘一般所採用且能開展出習性的嚴格修行方法。經過精進的修習之後,這些方法中的每一種都產生出顯著的成果。它們協助降低了心中難以掌控、傲慢的特質,一種由於旺盛的身體精力所造成的惡化情況。減少食物的攝取、禁食、不睡覺,或其他嚴格的方法,例如長時間不間斷地經行或靜坐 —— 這些修行方法都是為了在解脫的路上,提供「心」能輕鬆向前邁進的力量;而其他的方法則是為那些怕鬼或怕老虎的人所設計的,這些方法可使他們不畏縮,迫使「心」轉向內在真正的庇護聖殿所在之處,在彼處停留,直到平靜與勇氣生起。

恐懼可經由這種方法減輕趨緩,甚至消除。然後「心」在一個真正關鍵的關卡被逼到某一處角落時,便會展現出自己的力量與實力 —— 例如,當身體被疼痛所逼迫折磨 —— 它(心)就是有辦法勝出並生存下去。一般說來,「心」只有在處於危急關鍵的處境之際,止與觀才會完全被喚醒;否則,它們永遠沒有機會展現自己完全的潛力。

充分了解止與觀的真正潛能去大膽行動進而開展出其能力的極佳方法,就是運用我們的聰明才智,去遍嘗各種有利的方法,直到找出那些最適合我們自己的方法。然後我們心就會趨於平靜而不受干擾,不管發生什麼事也都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些方法中的任何一種都會各自帶來其獨特的成果,那些長期以來因怕鬼所困擾的人,可藉由迫使自己在公墓過夜來擺脫這種使人軟弱的恐懼;而那些懼怕像老虎等一類野生動物的人,可以迫使自己在恐怖的荒野中過夜來克服這種恐懼;至於那些貪吃的人,可藉由大幅降低食物的攝取或禁食來降低食慾,甚至克服對食物的嗜貪。

我們都喜歡美食,我們往往相信吃一堆美味可口的食物會讓我們快樂,但問題是:慾壑難填,永不知足,它總是希望還要能更多。不管它讓我們有多麼地不滿足,我們卻無法自覺到這種不滿足其實是源自於自己放浪形骸(縱慾)的傾向。因此,為了瞭解自己及自己的黏著(執著)而修行的我們就必須觀察到這種慾望,並對飲食無度做出一些強而有力的節制。

至於就頭陀比丘而言,有時會採取自願禁欲苦行的方式。當比丘注意到某種特定的食物引燃了心中不當的欲望,他就會藉由拒絕吃這種食物來懲罰這種渴望。甚至,他會去吃不會引起渴望的食物。如果他覺得他想要吃很多東西,那他就只會吃一點點;又或者他可能只吃白米,即使還有很多其他的食物可供他選擇。那些會激發身體活力的食物,也可能會阻礙心智,從而使得禪修變得更加困難。於是乎他的禪修便無法按照應有的進度進展,儘管他跟過往一樣精進。一旦他意識到問題的原因,他便斷然拒絕順從心中的貪慾去努力消除它。這就是在好老師的指導下一個真正致力於鍛鍊自己的比丘應有的態度:他會抵制一切因循苟且的誘惑。

正如頭陀比丘訓練自己不管吃什麼都要有所節制與自制,那麼就連睡覺也一樣,他可以決定自己在預定的時間起床。他不會放任自己就這樣睡到自然醒,讓睡眠恣意在任何時刻來叫醒他。他訓練自己仔細思惟自己的行為是否適當,即使嚴格來說並未違反戒律,他也絕不會做出任何違背「法」的道德原則並因而被認定為不當的事。他會在心中努力灌溉「法」,使它逐漸成長茁壯,絕不使它枯萎 —— 一種極為艱困的任務。真的好難,事實上,沒有其他的努力能與之相比。

然而,一旦我們在心中以世俗的方式去灌溉,雜染便容易產生並茁壯,那麼它就會在那裡等待,只要我們稍不留神,它便伺機造成傷害,屆時我們便沒辦法去控制它們。就在頃刻間,它偷偷地滲入心中並開始繁殖,直到我們無法掌握它們的數量與動態。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只會給我們造成後患,它們的產生與繁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而且就在一眨眼間,它們到處都是,根本就沒辦法去捕捉它們。性慾[i]就是這樣的一種雜染 —— 很容易產生,卻很難清除。性慾會創造出一種具有破壞性與攻擊性的心態,而這種心態又往往會以一種極為魯莽的方式來自我呈現。因為世人都這麼喜歡它,它便受到了鼓舞,四處造成破壞並忽視道德後果。但對於心中有「法」的人,它的確會有一點忌憚;但,跟其他的比起來,它更怕佛陀與阿羅漢。因為這些聖者們已徹底拆除它一般的遊樂場所,性渴望再也不敢潛入他們的心中四處遊蕩了。但對於仍處於其惡勢力影響下的我們,它仍會帶來無窮的麻煩與後患。

頭陀比丘都知道這些壓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無明都在阻礙他們修行的進步,而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以如此嚴格的訓練方法來「苦其心志」的原因了;因為,無明最怕的並不是比丘出家身穿土褐黃袍過著梵行的生活:這件土褐黃袍代表擊潰魔羅的勝利勳章,不管比丘的年齡或戒臘是多少,魔羅總是不論成敗不斷的說服比丘放棄身上的土褐黃袍及其象徵的心靈目標(解脫)。基於這個理由,頭陀比丘在這場將無明從心中給徹底拔除的奮戰中就不得不採取強硬的手段,雖然有困難、奮戰的痛苦與不適,他們還是得忍受眼前的壓力,不能改變方向。否則,無明就會因為他們(比丘)玷辱了自己與他們身上穿的土褐黃袍而嘲笑他們。更糟的是,比丘們還損及僧團的信譽以及佛法。而最好的選擇就是犧牲生命去贖回自己與土褐黃袍,而不是任令自己在恥辱中就這樣腐爛下去。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對得起僧團與佛教。

頭陀比丘就是這樣砥礪自己來贏得勝利,以此來彰顯「法」,終有一天必將引領他們昇華到滅苦的領域中。唯有世尊的「法」才能指出那條崇高的滅苦之道,而且毫無疑問的,那是一條通往滅苦彼岸的平直康莊大道。沒有其他神秘的複雜方法可以就此跳過省略修行時所必須全力付出的艱辛;其他的路上也都堆砌不斷阻人成功的障礙物,它們不可避免地引起痛苦與挫敗,讓人對於所選擇的路是否真能走向徹底的解脫產生絕望並失去信心。

阿姜曼在成為這麼知名並受人尊敬的老師之前,抱著一種「亂葬崗」的態度來修行。這個意思是指,不管他身在何處,只要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他都做好準備可隨時丟棄他的身體。若要為「法」而死,他絕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後來,當他開始教弟子的時候,他以一種強而有力的方式來教他們,這是他為了達到圓滿的修行而磨練自己的一種嚴苛、銳利的戰略。他的教導能激勵心智,協助弟子不斷開展出能看穿無明的狡猾伎倆的新技巧,從而一勞永逸將它們給連根拔除並徹底摧毀。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安全地脫離險境,安住於無苦之境。他們不用在生死輪迴中流浪徘徊,不用從一個出生再連續改變為另一種生命,但「苦」,也就是心中的負擔,卻仍未改變 —— 不管轉生多少次都一樣。既然每一次的新生命都只不過是自我毀滅的新工具,那麼就不該對任何領域(世界)的出生感到滿意才對。那就像把牢裡的犯人從一個監獄轉到另一個牢房一樣:只要他仍然被關在監獄裡,就根本沒有改善。有智慧的人深明不斷生死輪迴的危害,就好像每一個新生的心識搬進另一棟正在燃燒的火宅中:不管投生到何處,都無法避開危險的逼迫。以上只是阿姜曼平時如何教導頭陀弟子的概述,也許我的一些讀者會發現他的教學風格有親和力。

在誦戒布薩日,如果有多達四十到五十名來自各地的比丘參加誦戒,阿姜曼就會說法,而且不同於他對平時跟他住在一起的比丘所說的內容。雖然他在布薩誦戒時的開示強而有力又深奧,但仍比不上他平時對跟他住在一起的比丘所說的內容。那些內容(平時的開示)真有活力,且一針見血。他每次開示的「法」其影響力都很大,似乎能將聽眾心中的無明都給洗刷乾淨,彷彿整個世界都從他們的意識中瞬間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心意識與「法」完美和諧地結合一體,這是一種不可思議、令人歡悅且難以描述的經驗。

幾天後,他開示的法所產生出的活力似乎已壓制了他們的無明,彷彿是向它們(無明)發出了戰帖。不可避免的,他們的煩惱在幾天後又逐漸重現了,並回到了以前的惡勢力。不過到那個時候,阿姜曼已預定好下一次的法會,他要再一次去制伏它們,讓比丘們能有更多喘息的日子。

一切努力朝向滅苦的頭陀比丘都能感覺到自己與他們的老師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繫。想要斷除煩惱,就需要個人的努力與好老師的幫助及建議不可分割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當比丘在自己的修行中遇到了棘手的問題時,便會趕緊去找能釐清問題本質的老師,而老師能讓弟子了解根本的原因出在哪裡,並克服他的疑惑。有時候,當比丘與太過複雜而無法自己解決的問題奮戰時,他的老師會意外地針對這個問題講出解決的方法,而問題往往便迎刃而解,於是乎他的弟子便能不受阻礙地繼續前進。

修行的比丘往往可以經由聽聞同修與老師之間對禪修的討論,便能確認同修或是老師的修行成就到了什麼程度。這樣的認知有助於在修行的領域中培養互信的氛圍。當某比丘在說明他所經驗的性質與經歷的階段,便可以立即從他的敘述中得知他的成就為何;而當某個弟子告訴他的老師他的禪修經驗,又或者當他問了某個特殊的問題,他便可以從老師的回答來判斷老師的修行成就為何。如果老師通曉禪修歷程,他就會熟悉那些經驗,並把那些經驗當作一個開端去建議他的弟子該如何繼續修下去;又或者,如果是具體的問題,他便能精確地指出問題的性質所在,使弟子能毫不懷疑地接受建議。也許有弟子迷失了,產生了「增上慢」,誤以為自己已達到最高的成就,已完全超越了不同的修行階段;但,這個老師透過自己的經驗,知道那不是真的;這個老師接著就必須向他的弟子解釋為什麼他錯了,並具體指出他的思惟在哪裡走偏或到底是錯在哪裡。一旦他能接受老師的論證確實無誤,他便能安全地避開這種危險(入魔)。

一旦頭陀比丘彼此間討論過禪修的各種情況並達到了他們知道與接受相應的真正成就之後,就不再需要他人進一步的印證或確認了,因為被探討的真諦法則已證明了他們自己,修行比丘就是利用這種知識來確認彼此的成就。從老師以降到最資淺的比丘,大家就是以這種蒐集證據的方式來判定的。至於這些事件的直觀知見,需要有內在能力,而這能力是我沒有的。我只好把這種事留給那些有適當專門能力的人,因為這是一種需要個人技術的特殊情況。

阿姜曼與其弟子們定期舉行有關禪修的討論能促使弟子們與他之間建立起深厚的私人關係。他們由於這種教導的啟發而產生的深摯敬意,都願意將性命託付給他。這份至深的信心使他們毫無疑慮地接受他所說的真諦,因為他總是談論真諦的法則,絕不會提供來自別處消息的意見或臆測。

我自己一直都是很有主觀意見的人,不輕易相信別人的判斷,所以我常與阿姜曼爭辯。就這一點而言,我承認我在阿姜曼的諸弟子中是一個愛爭辯的麻煩人物。有時候,我捲入與他的爭辯而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來尋求他指導的弟子 —— 而不是反過來指導阿姜曼的老師。但我還是為我自己的直言不諱感到自豪。雖然他會喝叱我並將我剁碎,但重點是:這樣我才能知道真理到底是存在於我的觀念中,還是在老師的智慧中。

每當我與他爭辯時,聽起來就像是比誰大聲的競賽。而我愈是堅持己見,就愈發覺真理是站在他的那一邊;而我這一邊有的盡是一堆荒唐的謬論,所以我總是辯輸。當塵埃落定時,我會想很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然後以摯誠之心很恭敬地接受這個真理。同時,我會在心中記下錯誤的知見。有時候,因為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怎樣得來的,那時我會拒絕接受他的說法,我會等到下一次的機會再與他辯論。但我總是被他論理的力量所傷與擊倒,我的觀點都打結了。然而儘管如此,因佩服他的「法」的強大力量,我仍不由自主會心一笑。

雖然阿姜曼很明白我非常的主觀,但他不會因為這樣就罵我或強迫我改變立場。相反地,每當他看到我時,他便會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可能是想我怎麼這麼難搞;又或者他是同情我這個死皮賴臉愛爭辯的傻子。我必須承認:我的個性本來就不好。甚至到了今天,我還是會厚臉皮與資深的阿姜們爭辯。但這一點對我來說還是有好處的,我從中獲得諸多不凡的啟示,是我學習過程中一個珍貴的部分。這些阿姜們似乎也不介意我的打擾;事實上,他們還常常被我搞到發笑。因為要看到一個頑固的老比丘順道來訪並惹起一些事端,實在不是那麼常見。在一般的情況下,沒有人敢跟這些阿姜中的任何一位爭辯。所以當這些寺院裡的比丘們聽說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都感到相當困惑 —— 也很驚慌。

在離開清邁府(阿姜曼超越生死輪迴之處)之後,當他決定在一個地方長期居住時,必然有其深刻的理由,只是他不會說出來。呵叻府就是一個例子。當地的出家眾與在家眾都早已開展出對「法」的真正虔誠;所以,有許多人來向他學習如何成為有成就的禪修者。之後,有些人還跟著他去烏隆與色軍府並持續跟著他學習,直到他過世為止。這些來自呵叻府與他保持互動的出家眾與在家眾,在禪修上都已經很成熟。其中有一些比丘還成為知名的阿姜,他們在心中擁有穩固的修行基礎,今天仍從事教導出家眾與在家眾的任務。許多的在家眾也能在禪修中看到持續的進步。今天,他們以一種真正令人讚嘆的方式對其他地區的在家眾展現出了樂善好施與心靈開展的方式。

他接著在烏隆府住了下來,並在那裡度過雨安居。 Bodhisomphon寺的住持Chao Khun Dhammachedi,是廣受出家眾與在家眾護持的一位很有地位與影響力的比丘。他讚揚阿姜曼傑出的成就,鼓勵大家都去認識親近阿姜曼,去供養他,尤其是,聆聽他的教導。自Chao Khun Dhammachedi出家以來,一直都是虔誠的弟子,而阿姜曼也特別對他回以善意與喜愛 —— 因此,他願意留在烏隆府好幾年。

後來阿姜曼搬到了色軍府,並住在Na Mon。在那裡,他遇見了一位年長的白衣八戒尼(學法女),她在村裡的一間小道場當住持。而她是阿姜曼為什麼一直待在那裡的主要原因:因為她的禪修相當的好。她在解脫道上已經有非常紮實的修行基礎,所以阿姜曼會給她例行的禪修指導。他說已經很難找到有如此罕見成就的人了。

而阿姜曼之所以長期住在Nong Pheu的理由,主要是因當地的地理位置與住在村裡的人這兩大重要因緣所促成。這個地方坐落在一處非常寬廣的山谷正中央,四面環山,對於頭陀比丘的梵行生活是一處非常理想的環境。住在村裡的是一位年近八十的白衣女居士,她跟那位在Na Mon村的年長八戒尼(學法女)很相像,她也是一位禪修有成的修行人,總是受到阿姜曼的特別關注。儘管她從家裡到僧團的路走得並不輕鬆,她還是常常參訪他並向他請益。她拄著拐杖,緩慢地走,途中還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三到四次,最後才精疲力竭、氣喘吁吁地抵達僧團。我們都很同情她。看到她這麼辛苦,阿姜曼裝作不贊同的樣子說:「幹嘛大老遠走到這裡?難道妳不知道妳有多累嗎?就算是孩子,當他們疲累的時候,他們也會知道。妳已經八、九十歲了,當妳精疲力竭時竟還不自知。為什麼這麼辛苦來這裡?」

她的回答一如平常地坦率與大方。他接著會問她的禪修情況並解釋了禪修「法」的方方面面。這位婦女不僅是有紮實的禪修基礎,她還有「他心通」(paracittavijjā),這種精神感應力能知悉他人心中的基本品德傾向;更重要的是,她還有一種能感應外界奇特超自然現象的本領。她跟阿姜曼說話時,會以一種很大膽且會逗他發笑的自信來描述這些不凡的感應力,對於她這般不屈不撓的精神,常逗得他發笑。

「您的心早已超越一切、擺脫一切的束縛了。」她大膽地宣稱。「我注意您的心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 它絕對是無與倫比。既然您的心已如此地至上,又為何還要繼續禪修呢?」

阿姜曼笑著說:「我會堅持繼續禪修到我死的那一天。一位佛弟子絕不允許自己的決心退縮。」

對於這一點,她回說:「如果您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那我可以理解。但您的心已充滿極其明亮的光芒,又何需再進一步的禪修呢?我觀察您的心並看到它環繞整個世界的萬丈光芒。您的心識遍諸方所 —— 不可能去阻礙其範疇。但我的心很可悲,缺少像您這種至高無上的品質,這也是為什麼我會來請您幫助我的原因。請告訴我:我該怎麼修才能跟您一樣證得超凡的成就呢?」

在一旁聽她與阿姜曼的討論,便能知道她的禪修真的很出眾。只要她一遇到問題,就一定會拄著拐杖,慢慢沿著通往寺院的路走來。阿姜曼對她特別的親切:她每一次來訪,他都一定會指導她。在這樣的場合,比丘們都會靜靜地在大廳旁聆聽他們之間的對談,殷切地想聽到她的問題與他的回答。因為她的問題都是直接從她的經驗中產生,這樣的交流很吸引眾比丘。她的某些疑惑是有關內心的問題,是專注於內心(四)聖諦方面的事;另一些則是有關外界的問題,是專屬於天神與梵天界方面的事。如果阿姜曼認同她對這些事的知見,他便會鼓勵她繼續觀察下去;但如果他不認同她追求的歷程,便會建議她放棄,並對她解釋該如何調整她的修行使其步上正軌。

她宣稱她有「他心通」的這一件事很吸引眾比丘,雖然比丘們很期盼能聽到她的內明修為,卻也相當擔心她會看到了些什麼。但她總是描述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從最年輕的沙彌一直到阿姜曼,身上散發出光芒,這些光芒不斷地在增強,很像夜空中大量的繁星與行星,有些很明亮,有些則較黯淡。這是一個雄偉壯麗的景觀,因為就連戒臘資淺的比丘與沙彌都沒有暗沉、陰沉的心境。每一個人都讓人欽佩,每一個比丘都各自以其方法努力改進並提升其修行成就,都值得受到尊敬。

有時候她會敘述她遊歷色究竟梵天世界的經歷,並描述她在那裡看到為數甚多的比丘,卻沒有看到在家人。這一點讓她感到很困惑,於是她向阿姜曼求教 —— 而他如是回答:「在最高的色究竟梵天界裡大多是已經證得阿那含果(三果)的比丘,這就是原因。當一位證得阿那含(三果)的比丘死亡後,他便會在最高的色究竟梵天界重生。只有非常稀少的在家眾能修到此一境界,所以他們很少能有機會進入最高的色究竟梵天界。因此在這裡妳只會看到出家人,而沒能見到在家眾。還有一件事:如果妳這麼好奇,妳為什麼不去問在那裡遇到的任何一位比丘呢?妳在那裡的時候不問,這個時候卻想要跑來問我?」

她笑說:「我忘了問他們。直到回來之前我都還沒想到這件事,所以我才決定要來請教您。如果我記得的話,下一次再上去時我會去問那些比丘。」

阿姜曼的解釋通常含有雙重的目的:闡明事情的真相;然後消除她的疑惑。之後,他就不再鼓勵她發送出能感應外在現象的意識,因為那會浪費她去觀照內心現象及其基本法則的必要寶貴時間 —— 而這是一種能直接導向體證「道」與「果」的觀照(觀智)。當他如是建議她,她順從地接受了。他經常稱讚這位女士的修行,告訴比丘們她在「法」(解脫道)上的高成就 —— 而且是他們許多人都無法望其項背的成功層級。

固然,她的修行,是使他(阿姜曼)決定長住在Nong Pheu的一個因緣 ——  這也是他出家以來住得最久的一次。此外,這裡也提供了所有在周邊地區居住及行腳的修行比丘一個很方便的適中地理位置。在步行前往他寺院的距離之內有許多相當幽靜隱蔽的地方,很適合修行。比丘們可自由選擇要住在森林裡、高山上,或是岩洞內 ——  這些都是有助於梵行生活的好環境。

阿姜曼在Nong Pheu的寺院住了五年,因為他年事已高 —— 當他開始住在那裡的時候已經七十五歲,且健康狀況已走下坡 —— 他一年四季都住在寺院裡,無法再像過去一樣四處雲遊行腳。他很樂於對所有求法若渴的弟子提供庇護照應。他住在那裡的時候,天神比較少來找他,往往只有在某些特殊的場合才會來參訪他。所以,比起在別處的時候,他可以更集中心力去協助比丘眾與在家眾。

    


[i] 性慾、情慾。(參看第二章註釋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