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天人,我現在該寫一些來參訪阿姜曼的人類訪客。身為人類,我自己也在這則事件中;但以下若有任何不吸引人的地方或不當之處,我都願跟讀者致歉。就某方面來說,你們肯定會發現到我有一種無可救藥的調皮個性。然而,我覺得有必要忠實記錄阿姜曼私下跟弟子們說的一切。我懇求你們的原諒,我收錄這則事件是為了讓你們可以比較人類與天神的差異,並從中學習。

阿姜曼說,人類與天神,跟他溝通的方式以及在聽法的時候都很不一樣,每一層天界的天人,從最高的天界到最接近人間的天界都一樣,都比人類更容易理解所開示的法義。而當開示結束時,祂們的讚嘆聲 —— 「善哉!∼善哉!∼善哉!」 —— 聲音會迴盪在一切的天界。每一層天界的天人對比丘都極為尊重,沒有任何天人會表現出不當的舉止。當祂們來聽比丘說法時,舉止總是沉穩、整齊有序、極為優雅。而人類,就另一方面來說,卻不一定能真正領悟法義 —— 即便經過多次的解釋也一樣。他們不僅抓不到重點,還會雞蛋裡挑骨頭,他們會這麼想:「他到底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他不像其他的比丘說得那麼好。」一些之前出家過的人,會忍不住而表現出大無明,吹噓道:「我是比丘的時候,說得都比他好太多了。我能讓聽眾大笑,不會讓他們累到覺得想睡覺。我可以帶動氣氛,跟大家打成一片,讓他們哄堂大笑。」還有一些人會這樣想:「傳聞這個比丘有他心通,根本就不實。如果他有他心通,那麼我們在想什麼,他應該立刻就會知道。不然,為什麼他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如果他真知道,就該給我一點表示 —— 就算是間接暗示也行啊!比如說這個人或那個人不應該這樣想,因為那是不對的。這樣我就會知道他是否名實相符了。」有的人會來找碴,好炫耀自己有多聰明。這種人對「法」一點興趣都沒有,在他們的面前說法就好比在狗的背部澆水 —— 牠們會立即甩動身體,不留下任何一滴水。

阿姜曼說到這種人的時候,常常會笑,可能是因為他覺得這些跟他偶遇的人都很有趣吧!他說有些來參訪他的人非常堅持己見,固執到幾乎無法走路,因為他們自以為是的包袱重到已遠超出一般凡人所能承載的重量。他們的驕慢大到往往令他感到的是不安而非憐憫,使他不願再說法。雖然如此,還是會有一些不可避免的特殊狀況,讓他必須要說些什麼。但當他正要說話時,「法」卻似乎消失了,他想不到該說什麼,就好像「法」無法與這種盛氣凌人的驕慢對抗 —— 所以,它(法)溜走了。留下來的只剩身體,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娃娃一樣坐在那裡,被針給釘住,就好像沒有生命一般被大家所忽視。在這種時候,沒有任何的「法」會生起,就像一棵被砍倒的樹樁一樣坐著。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麼可能會有「法」呢?

當阿姜曼向他的弟子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會笑,但聽眾中有一些人卻實際上是在發抖。因為他們沒有發燒,天氣也不冷,所以我們只能假定他們是因不安而顫抖。阿姜曼說,除非真有必要,不然他是不會去教非常驕慢的人,因為他的開示對那些沒有恭敬心的人來說,會變成有毒之物。阿姜曼所擁有的「法」是至高無上的,對那些想要真誠去建設「心」的人來說價值匪淺,他們從不會認為自己勝過「法」。這是我們要記住的一個非常重要的重點,凡有果就必有前因。當許多人坐在一起聽法的時候,有一些人會感到不舒服的焦熱,熱到都快要溶化;而有些人卻覺得清涼,彷彿飄在空中一般。箇中的差異,其原因就出在「心」,其他的都不重要。對那些心中拒絕「法」的人,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減輕他們的重擔。有的人可能會認為,教導他們雖無實質效果,卻也不致招來危害。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為像這種人還是一定會去做招致後患的事情 —— 不管別人怎麼說。所以教導人類真的不容易,就算只是一小群人,難免當中就是會有個性不好的討厭鬼。但阿姜曼不像大多數人一樣會被激怒,他只是放下,不再理會他們。當阿姜曼沒有辦法去改變這樣的人時,就會認為那是他們的業力在作祟。

那些為了追尋「法」而帶著恭敬心來參訪他的人,都相信他們的行為所帶來的善果 —— 他非常悲憫這些人 —— 雖然他們是少之又少。然而,那些不去尋找有用之物又不自制的人卻占了大多數,因此阿姜曼喜歡住在山林間,這樣的環境令他愉快,也比較自在。在這些地方,他可以竭盡全力去修行,不需要擔心外界的干擾。不管他到哪裡,所看到的一切,所想的一切,「法」都在其中,帶來了一種很清晰的解脫感。看著森林中的動物,像猴子、金葉猴、長臂猿等在林間懸掛擺盪及嬉戲,聽著牠們在林間彼此叫喚,生起了一種內在平靜祥和的喜樂。當牠們在找食物的時候,他不需要去想牠們是怎麼看待他的。這種位於森林深處的獨居,在生活的每一方面都令他感到振奮與雀躍。萬一他在那個時候死掉了,也是完全愉悅與滿足。這就是真正自然方式的死亡:獨自而來,獨自離去。所有的阿羅漢都是以這種方式般無餘涅槃Parinibbāna,因為他們的心不會留有任何的困惑與動盪煩亂。他們只有一副身軀,一顆心,和專注的一念。他們不會急著去找苦,也不會累積情感的執著而讓自己憂心忡忡。他們會像聖者一般活在這個世間,並像聖者一般離世。他們不會捲入當下會造成焦慮與悲傷的是非當中,他們全都一塵不染,對所有的感官對象都沒有貪愛與執著,與世上凡夫的行為模式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心的包袱如果愈重,他們就會愈添加並加重他們的負荷。至於聖者,包袱變得愈輕,他們捨棄的就愈多。然後,他們安住於「空」,即使是知道「空」仍存在的心 —— 也不再有什麼背負裝載及卸下捨棄的動作了。這就是經典上所謂達到「所作已辦」,意思是指「心」在佛法的修行中已經沒有功課要修了,「所作已辦」out of work就是最高的幸福,這與世俗的意義完全不同,因為對於俗人來說,「out of work」即是沒有謀生能力而失業,就等於是不斷增長的痛苦。

阿姜曼提過天神與人類之間有很多的差異,但我在此記錄下那些我只記得的部分,以及那些我認為對聰明的讀者有幫助的部分。也許這些陳述,諸如天界諸神的事件等,都應根據主題的內容而將它們歸在同一段落裡。但由於這些天神請法的事件在阿姜曼的一生中經常出現,所以我認為應盡可能按照他生命的歷程來敘述。接下來會有更多關於天神方面的敘述,但我不敢將這些不同的情節都拼湊在一起,因為這樣做會讓故事沒有交集的部分都匯集在相同的一點上。所以如果有任何造成讀者不便之處,敬請原諒。

阿姜曼離世已逾二十年,他生前所提到的那些天神與人類,很可能因「無常」的定律而改變了,只留下可能有一些修行並相應改進其行為的一代。至於阿姜曼在世遇過的那些有爭議的人,可能這種人也因已不在而無法擾亂國家及宗教。從那個時候起,教育制度有很大的改善;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不可能有粗鄙的野心,這帶給現今的人們一些慰藉。

阿姜曼住在泰國的烏隆府及廊開府並教導當地的出家及在家眾一段相當的時間後,便開始東向色軍府。他遊遍了WarichabhumPhang KhonSawang Dan DinWanon NiwatAkat Amnuay等地山林間的小村落,然後又從Sri Songkhram縣開始在那空帕農府行腳,途經Sam PhongNon DaengDong NoiKham Nokkok等地的村落。這些地方都是深山曠野與瘧疾橫行之地,在當時當地所罹患的都是難以治癒的疾病:如果有人染上了,一整年可能都無法痊癒。就算不死,活著也是一種煎熬。就像我之前已提過的,瘧疾這種病被稱作是「親人間的恥辱」,因為罹患這種病的人雖能四處走動並吃東西,卻無法工作,有些病患甚至因此變成永久的殘疾。在那個地區的村民,以及森林裡的比丘與沙彌,就經常是瘧疾的受害者,有些人甚至因而喪命。阿姜曼曾連續三年在Sam Phong的附近度過雨安居,在那段期間,有不少的比丘死於疾病。一般來說,農耕區的瘧疾較稀少,那些來自農耕區的比丘 —— 例如:烏汶、黎逸 Roi Et以及瑪哈沙拉堪(Maha Sarakham)等府 —— 就非常不適應山區及森林的環境。他們很難與阿姜曼一起住在森林裡,因為他們忍受不了瘧疾。他們在雨季期間不得不離開,在被田野所圍繞的村落附近度過雨安居。

阿姜曼回憶道,當他在傍晚時分於Sam Phong村為比丘與沙彌說法時,有一條來自Songkhran河中的龍神幾乎每一次都會來聽法。如果開始說法的時候牠還沒到,牠就會在阿姜曼靜坐入定之後才來。地居與空居天神偶爾也會來聽法,卻不像在烏隆府及廊開府時那麼頻繁。他們總是會特別在雨安居的三個最神聖的節日來訪 —— 第一天、中間日、以及最後一天。不管阿姜曼住在哪裡,不論是住在城鎮或鄉村,諸天總是會來聽他說法,這都是他住在Chedi Luang寺院時於清邁城市的真實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