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阿姜措傳奇

第四節/與各種不同的老虎相遇

作者/摩訶布瓦尊者

英譯者/智勝尊者

中譯者/喬正一

    有一次,阿姜措住在一個洞窟裡,某晚,一輪明月高空掛,繁星滿天,天氣相當的好,令人心曠神怡,於是阿姜措便在洞口前經行,忽然間,有一隻頭又圓又大的巨虎在距離他的位置大約 20 碼外的地方,以一種令人恐懼和威脅的方式咆哮。這隻巨虎的頭,用大白話來形容,就跟裝水的陶壺一樣的大。接著牠開始咆哮,而且是竭力咆哮,感覺整座山都晃動了起來。牠在咆哮的那一刻阿姜措還沒看到牠,直到牠從他的身後出現向他直奔而來,並衝著他發出怒吼,巨虎就在距離他四碼不遠處停下來,然後彎腰一屁股坐在地上。牠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攻擊或傷人的樣子,就只是乖乖地坐在地上,猶如一隻狗乖乖地坐在人的面前。由於他有點了一盞燭燈,並將燈籠掛起來照亮他經行的路徑,因此他現在可以很清楚看清牠的樣子,包括牠身上的條紋和其他的一切。

    當阿姜措看見這隻老虎坐在他的面前,便自忖:

    這隻大老虎怎麼跑來這裡?這個地區面積很大,應該有很多的空間可讓牠四處遊蕩,牠怎麼不去別的地方?我看牠跑來這裡,顯然是要對那種懼怕老虎的人耀武揚威以此取樂。」

    就在他看著坐在他前頭並盡情咆哮的這隻老虎,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阿姜措的心裡還是有點忐忑不安,不過只是很輕微的不安,他的外在完全沒有露出一點恐懼的樣子。之後,他慢慢走向牠,並對牠說:

    這裡不是你遊蕩的地方,這裡是比丘們獨居靜修之處,你來這裡要幹嘛?你應該去可以跟你的同伴們遊玩的地方遊蕩。快點走吧!比丘們可不是磚石打造而成的,他們就跟其他的動物一樣會懼怕恐怖的事物。」

    說完之後,他便朝向那隻老虎走去,他說大概他走到距離老虎一碼之處,那隻老虎突然縱身一躍消失不見,牠已不知去向。事實上,牠就像變魔術一樣消失得那麼快,他四處尋找那隻老虎,讓他驚訝的是他找不到任何老虎留下的足跡,從那次以後他就一直很納悶,因為牠不可能消失得那麼快。他住的地方以及大老虎坐臥的地點,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在老虎跳開之後並沒有任何東西會遮住視線,所以他一直很納悶這件事,後來他去參訪阿姜曼時,便將此事的經過向阿姜曼報告,並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姜曼對他解釋:

    那不是真的老虎,而是天神以神通變化出來的東西,這些天神具有遠在人類之上的神通,祂們能現身讓你看見,也能隱身,或毫無困難地變化出如動物、老虎、男人或女人等精神意象(nimitta)。有時候祂們來拜訪我的時候,祂們或以各種不同的形貌現身,甚至有時同一個天神在不同的場合出現時會以不同的樣貌現身。所以出現在你面前的那隻老虎,如果牠真的是一隻老虎,那麼當牠出現在人類的面前時,即使包括老虎在內的所有動物都忌憚眼前的這個人,仍會有想吃掉眼前的這個人 的衝動。」

    「有的老虎是在天神的掌控之下,而有的則根本是天神以神通所變現,而來找你的那隻老虎應是屬於後者,這也就是為什麼當老虎一躍跳開的時候會消失那麼快的原因,快到連你都看不見,甚至你都還搞不清狀況,也找不到牠的足跡與蹤影。」

    「我老早就習慣各種動物、老虎、諸神、乾沓婆、飛天女神[1]來參訪我,因為凡是前往山林間居住的人多半都是為了修行,而『法』的力量非常強大,所有的動物都非常敬愛『法』,心中有『法』的人也必然因此強大。但『法』的力量不像世俗的力量那樣會蠢蠢欲動有攻擊性,當人們受到威脅的時候會真的害怕,但人們的內心並不會想屈服於這種力量,所以一旦逮到機會便會伺機報復或反擊,我們可以看到這一類的事件經常上演且反覆發生。因此,只有世間的力量而沒有佛法來支撐的話,這個世界便很難維持和平與寧靜。所以世尊教導我們世間應該依法而治,而人與人之間也應該在正道、善良與適宜的宗旨上依法互動自律,而不該胡作非為與顛倒妄想。」

    「『法』並非我們肉眼可見的實物,它不可名狀,因為『法』有最微妙、最深奧的特質,非世間法可言喻。不論心識多麼不可捉摸,『法』也同樣的精妙,心是諸法的住居所。」

    「除了心識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地方適合『法』居住,也因此,就算心中已完全領悟『法』的人,也很難用言語述說『法』。也就是說,除了有修行並且能知道各個階段成就之人才可以彼此進行討論,彼此間也才會有良好的共識。但對於那些已完全知『法』及完全領悟『心』與『法』的人,當他們在討論法義的時候,他們在各個面向及微細的差異上都能十足十彼此充分理解。比如以下的問題:『法的定義為何?』或『在哪裡可以找得到法?』等等,這些問題他們都早已知道答案,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去解釋。而那些仍須依靠問答的人,都仍未了知『法』的真正特質。然而,如果心識有邪見,所緣生出的法就必然是邪法,不管問答的時間耗費多久,也只會得出一大堆的觀點、學說與意見,還有一顆充滿知識概念的藤葛及自以為是的心,這種人永遠不會認同別人。這些都只是『法』的名相與符號,因此這樣的人也只能得到『法』的名相與符號而已,正法將無法注入他的心。大家都可以學習並記憶『法』的名相與符號,因為這些都是應該能記住的東西。但最重要的東西仍是正法,其名相與符號是自然而存,無須透過重複記憶來學習。而這種『法』很難修持,很難見到,也很難了知。」

    「我之所以會說正法很難修持與了知,以及不能藉由問答而產生,這是因為其整體性是真實的,也是所有問題與難題的終點站。此外,此法常駐世間,因為它是永恆的,在任何情況下既不會向上升進也不會向下沉淪。所以當我們談到法的力量,指的就是法的意義,不然還會指什麼呢?

    「我非常不確定你與其他聽法的人是否能理解並從各個角度遵循我剛剛告訴你們的法,但現在是談論的適當時機,所以有必要這麼作,因為經典有云:『適時論法義,此謂真吉祥。』(《吉祥經》:kālena dhammasākacchā etam maṅgalamuttamaṁ).

    這就是阿姜曼給阿姜措以及其他同修還有其他在場的聽眾的回答與開示,然而我必須根據我從阿姜措這裡所聽到的一切給忠實記錄下來,雖然我可能不是每一句話都聽得懂,但我還是試著把一切都給寫下來,因為我相信每一個人的聰明才智都不一樣,一定有人能很清楚理解阿姜曼的話,雖然那個人也許不是我。因此,我把它寫下來讓其他人都能了解它的意思,希望可以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幫助。因為像阿姜曼這樣的人所說的話,也許只有短短的兩三句,但一般都是很難得聽聞到的法。也許我並不是很清楚理解箇中的含意,但仍感到很欣慰能聽得到並將其給寫下來,好讓日後有幸閱讀到的人在提升正念與觀智的修行上能某程度對其有所助益。

    阿姜曼的這一類開示還有很多,我會在整本書結束之前都將它們收錄起來,這其中還包括阿姜曼的修行方法的適當內容。

還有另一個跟阿姜曼所住的洞窟一樣的地方,阿姜措在那裡待的時間比其他地方都久。但這裡似乎沒有老虎或其他動物來打擾他,換言之,到他快要離開洞窟去別的地方行腳及尋法之前,他都沒有遇到以上的困擾。

    某日清晨快要到著衣持缽入村乞食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隻大老虎的吼聲直衝他所在的地方而來,當他看到這隻怒吼的老虎朝他奔來,他嚇到寒毛直豎並渾身顫抖,心跳都快停了。(此時他的心智還不夠穩固強大,但我在寫阿姜措的傳記時,我並不知道事件發生的順序,因為我沒有問他每一個事件發生的時間,我只是按照他們說的每一個事件記錄下來,所以我也不知該按照甚麼順序來撰寫阿姜措的修行過程,因此最好的方法還是讓讀者們自行掌握每一則故事中的重點。)

    當時的他一定很害怕,因為老虎從森林中走出來,一看到他便正面筆直地朝他迎來,正常情況下老虎第一眼看到他時應該會停下來一會兒,可是牠卻持續前進並一路咆嘯,一直走到離他大概有四碼遠的距離才停下來,然後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狗一樣坐了下來,直勾勾盯著阿姜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但牠既沒有蜷伏在地,也沒有做出要攻擊他的樣子,事實上牠的舉動很像我之前的故事中所提到的那一隻老虎,這隻老虎並沒有表現出想要攻擊他的強烈意圖,但老虎畢竟一種極其可怕的動物,儘管牠目前的行動可能不會讓人感到害怕,但一般人在那種情況下還是會害怕。

    當阿姜措看到老虎正盯著他看,他驚恐地直視了一會兒,然會回過神立即提起正念,他舉起手臂,以手指直指著老虎說:「這裡不是你遊蕩的地方,這裡是比丘禪修之處,還有比這裡更多森林及山陵的地方,你快去那裡吧!

    但牠就只是坐在那裡盯著他看,並沒有打算離開的樣子。於是阿姜措從地上拾起一根棍子,指著老虎說:「快走開!山上有很多你可以遊蕩的地方,不要一直坐在那裡盯著我看,讓一個比丘心生恐懼。我不是動物,不是肉,我不是老虎的食物,我是一個有戒德與修行的比丘,所以不要坐在這裡讓我心生畏懼,不然的話你死後會墜入地獄的深淵裡,別怪我沒警告你哦!

    然後他又用棍子指著老虎說:「你現在趕快離開,我很怕你,你有一雙虎眼,犀利異常,如果你再這樣一直長時間盯著我看,會把我給嚇死,那麼你肯定會墜入地獄。」

    說完之後,阿姜措從原來站的地方移動,拿著棍子指著老虎,徑直朝牠走去。老虎立即一躍而起便消失不見,當牠消失之後,恐懼的念頭又再度生起,讓他更加害怕,他心想:「如果我去托缽時牠跟著我怎麼辦?」,因為沿途一路上都是充滿茂密的叢林,但後來他並沒有看到心中所害怕的那隻老虎出現。

當天,恐懼湧上他的心頭,他非常害怕老虎會再次出現,一整晚他的腦子裡都在想接下來的幾秒鐘之內老虎就會來抓他了,他的情況已嚴重到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他只好幾乎整晚試著寬慰自己,好不容易他終於調伏自己,讓心識進入平靜的心境,之後,他的恐懼在平靜與喜樂中全都消失不見。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都沒有再看到老虎出現,他說那隻老虎又大又長,真的非常嚇人,彷彿牠就是那些神秘的老虎之一,因為牠和之前提過在半夜裡跑到阿姜措身旁的那隻老虎一樣體型龐大,且行為特徵相似,跳起來的速度也一樣快,不由得讓人覺得牠就是天神以神通所變現之物,猶如阿姜曼所說的那樣,讓人一看到就害怕,且怕到失去理智及情緒失控的程度。

    阿姜曼闡釋了在森林中生活的功德利益,以及在面臨各種突發狀況時的心識價值。他的闡釋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但我沒法記得太多,因為我很健忘。他說,在心智受到各種強迫性壓力的艱困下,他有一種感覺,他感到他的內心有某種神奇且不可思議的力量在保護著他,這種力量無法以言語形容。在那種危急的壓力下,心智可以很輕鬆且快速地成長與開發,而且跟平時的時候很不一樣。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喜歡住在充滿危險及不確定的地方,儘管他的膽子很小,易受驚嚇且小心翼翼。因為當他面對這些可怕的經歷時,每一次的經歷都可以讓他感到心智朝向更高的境界進展,而這一切都是以最奇異且不可預料的方式發生,讓他感到驚訝不已,因此他其實非常希望能經常遇到這些可怕的經歷,好讓他的心智可藉此助緣自行開展,且越來越進步。

    生活在森林中與山上將會以一種微妙且神奇的方式產生功德利益,而且一般人很難理解,雖然阿姜措壓根就不想跟別人提起,因為住在這種地方只適合天性有這方面傾向的人,就阿姜措他自己而言,一旦他離開森林轉赴別處更普通的地方生活時,他的心智便趨於怠惰懶散、漫不經心且過於自信,他不再樂於精進,以至於應有的明覺則幾乎從未出現。他吃的食物比艱困的時候要來得多,睡得也多,他變得更懶散。接著情緒上的焦慮執著隨著正念與正智的衰退與消失而逐漸生起,且每一天都在增長。綜上所述,他說:

    「生活在一般人常居住的地方,我看不到自己的成長與進步,對我而言住在這種地方只是在等死,沒有任何意義。因此我認為如果不想死得沒有意義,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為了自我救贖而踏上尋法之路。得出結論後,我再次踏進我熟悉的山林。」

    「因為住在山林間、洞窟裡、懸崖下,才能夠生出平靜祥和以及璀璨亮麗、閃閃發光的智慧之心,而且這樣的心不能在狹窄以及『法』所完全觸及不到的地方生長。所以我一定要根據心的本質回到森林與山上,一旦回歸山林,心自然會隨著愉悅的環境感到輕安與自在,完全沒有一絲的勉強。」

    「將修行與身體的各種姿態和諧地調和在一起所付出的努力,以及過去致力於攜手並進的正念與正智,接下來都無須刻意且不費吹灰之力地自行生起,懶惰、貪吃與貪睡的傾向都將自行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正法的生起。之後,因生活在一般且較文明之處而難以驅趕的那種不屬於正法的東西,都將不費吹灰之力逐漸離去與消逝。」

    「在進食、睡覺、減少情緒黏著及奮力精進等方面,都在發生改變,而且變得和諧,一切都按照正確的時間與順序逐一完成,這與我住在一般地方的時候大不相同,這令我想到住在森林與山上的時候去執行拔除與斷除無明煩惱的工作會比在較為尋常之處更加容易得多。」

    阿姜措說,依照他在一般普通地方的生活經驗,他發現實際上,在每一個他認為理所當然的姿態與位置中都在累積增長煩惱,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可以拔除與斷除煩惱。他的意思是他吃得太多了,因為貪愛跑來輕悄悄地在他耳邊低語,勸誘他應該多吃點,食物如此美味可口,易消化,對身體的健康有好處,非常相應於煩惱的本質與傾向!既然煩惱這麼喜歡它,所以要多吃點。他睡得也多,因為煩惱跑來悄悄地跟他說他應該多休息,否則會很疲累與虛弱,無法全力以赴精進。但當他該全力以赴精進的時候,結果卻又是在休息。換句話說,他沒有應該起床的固定時間,就只是一直躺著,因為無明從未決定他何時應該起床!而他所謂「全力以赴的精進」也從未出現過,所以可以這麼說他這一天一夜已辛苦了這麼多小時。相反的,無明從他吃過飯之後直到黃昏都在哄他入睡。他並未看到他的精進所應獲得的精進力,也未看透因吃太多所緣生的懶散。之後,他的思慮與念想不斷增加,甚至超出了理性的界線,而且一直都這樣,他的思慮與念想只關注在與貪愛有關的事件,也就是「苦因」(taṇhā–samudaya)。它們在前頭帶路,帶領他瀏覽屬於三愛(kāma–taṇhā欲愛, bhava–taṇhā色愛, vibhava–taṇhā無色愛)的國王及王后的各種宮殿建築、廣場及大廳,且一切都準備就緒,準備好招待這一位因吃太多而肚皮已撐飽的遊客,並安撫他情緒上的困擾。

    懶散就是最明顯的症狀,因為如果頭一碰觸枕頭,所有的煩憂都會立即消失,如果有人或任何事來叫醒他,都沒用。他說:

    「吃得多,躺著睡很多,且變得懶散,三者間彼此一直都是誰也分不開誰的夥伴。懶散是這個群體中最重要的成員,它得到了其他兩個成員的支持,這三個夥伴不管走到哪裡都在一起,且生死相隨,永不分離。如果我不能把它們給淨化,並將之拔除,那麼我就得要走入森林及上山去找隻老虎來幫我把它們給趕出去,並用少食少欲的方法來控制它們。不然的話,我會一直沉淪墮落,到死都困在它們的牢籠中,逃脫無期。」

    「為了壓制它們,削弱它們的惡勢力,我起身反抗心中的慾望,並走進它們不想去的地方,也就是它們所懼怕的地方。然後在各方面,我為了修行所付出的精進都發展得相當順利與穩定,且不管往哪一個方向發展,都是正向解脫之路,不再是我於平常環境中生活時的煩惱與貪愛的方向。因為在那種情況下,無明煩惱可以輕易地掌控住我,而我卻沒有任何機會掌控它們。」

    他說:「我的個性是那種很難訓練與調伏的類型,因此找一處合適的地點與環境條件來幫助我修行,以不同的方法迫使我的個性接受鍛鍊與調伏,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至少,接下來我可以更自在地呼吸,而不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不會一直受到阻礙而無法思考。我的性格充滿著煩惱雜染且智慧遲鈍,而以我習慣的方式生活在森林、山丘、洞窟及懸崖下,我覺得,相當適合我的個性與性情,因為,那樣能帶給我些許的平靜與祥和。

    阿姜措說,在他很年輕的時候,他就已非常積極投入持戒的修持,例如齋戒斷食、少食、徒步行腳,以及住在森林及山上,在他的心裡,離開山林,像大多數的比丘那樣前往居住在一般尋常的地方,並沒有讓他感到一絲的輕安自在,而他也只有在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住在一般尋常的地方。住在一般尋常的地方讓他很清楚地體悟到,如果想要讓「道」、「果」及「涅槃」成為他心靈的財富,他就必須接受最嚴格的鍛鍊與紀律。如果他一昧順從貪愛的惡勢力,他就會像一隻沒有主人豢養的動物一般活著,幾天之後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後患。這就是他不能在一般尋常的地方居住的原因。

    當阿姜措在我們之前提過的那種森林環境中修持,他的心趨向寧靜祥和,正念與正知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且漸趨穩定,並隨著他的鍛鍊與律儀而穩定進步,於是乎他開始體悟並經歷了前所未有的事。這給他的內心帶來了極大的鼓舞與振奮,促使他在必要時能與阻礙他進展的障礙展開戰鬥。到最後,住在這樣的地方帶給一種深深的滿足感,他見證了這些地方是如何矯正他的壞習氣,也看到了它們是如何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變成了「法殿」(Vimāna–Dhamma)這樣一個地方。阿姜措說:

    時至今日,對那些讓我能以輕安自在的心居住的森林與山陵,我的心中對它們只有禮讚與感恩,我願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就算走到我生命的盡頭,它們也可以成為我的墳墓,因為我不想死在一個充滿煩惱與紛擾的地方。若能死在森林與山中,就等於是了無牽掛地在『法』中安樂地死去,因為紅塵俗事都只是會令人散亂的紛擾而已。之後,心以正念及正智為伴,安住於『法』上,以周延與仔細的方式愉悅地探索與觀照,去證悟居住在心中的四聖諦的因與果。」

    「心與法有著最緊密的聯繫,所以當大限已至,身體及其各部位都將失去生命力,且持續惡化,直到它們按照原本的自然方式被捨棄或丟棄,不分內外,如果能對每一件事都保持著敏銳仔細的正念與正智,這樣的人就是一個完人,也就不用再從世間的相對因緣法中去追逐、執著或借用一個所謂的「自我」,也就不再是依照世界各地世間法則的那種穿衣裝扮的俗人。之後,經由放下諸蘊並讓它們自然回到原本的狀態,便可放下一直掙扎且背負已久的諸蘊重擔,也就是讓五蘊的基本元素回到它們原本自然的狀態,這就是擺脫執著(anālayo)。不管是誰,對於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而言,這是一種瑰寶,而且他會守護他的解脫之寶(Anālaya treasure),不論他的過去如何,這都將成為終點,因為如果再去攀緣執著,也只會緣生出更多的麻煩與紛擾,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無端惹塵埃?因為事實上無明都已終結,因為它們都已從心中被驅離了,就從那一刻起,一切的憂慮煩惱都已徹底止息。」

    這就是阿姜措對於跟自己一樣有相同性格與性情之人生活在森林與山中的美德所做出的讚嘆。直到現在,他依然能從森林中獲得寧靜與喜樂,且從不厭倦。這符合世尊為剛出家的比丘所樹立的教導:

    「到森林中找一處無人閑靜之處,比如樹蔭底下,然後精進修行吧!

    阿姜措有神通,他可以感知並看見人類肉眼所看不見的各領域非人眾生,比如餓鬼、孤魂野鬼、天神、天女以及諸龍王等[2],他的感知溝通方式與阿姜曼非常相像,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一起談到那些有精緻飄逸身軀的非人眾生。能夠聽到他們談論這類的話題實在是一件非常棒的事,相當吸引人,讓人欲罷不能,讓人很想要他們一直持續說下去。尤其當他們提到諸神來請法並請益時更值得一聽,因為兩位阿姜彼此都很清楚知道對方的意思而不會有誤解的危險,這就好比具有特定專業領域知識的兩個人可以一起毫無困難地談論該專業領域的特定主題。

    阿姜措就彷彿是一位非常了解在天界生活的天神專家,當我問他這方面的問題,他都能給出非常詳盡的解答,而且都非常的有趣。比如說,當問到與龍王有關的問題時,他說這些龍王每一個都神通廣大、神威顯赫,當祂們來參訪他的時候,祂們都會變化成各種不同的身形現身。有一次,阿姜措請某一位龍王展現祂的神威讓他見識一下,這一位龍王告訴他要變化各種身形對祂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祂們可以隨心所欲變化各種形象。接著,祂就在原地持續展現不同的身形給阿姜措看。祂請阿姜措持續注意看著,祂一下子便消失不見,然後阿姜措看到一位身穿白衣的居士走到他的面前,當祂很靠得很近的時候,忽然又消失不見。緊接著他又看到一位配戴武器的獵人走近,然後又消失不見。之後,又有一頭大象向他走來,諸如此類。這位龍王說,不管祂想以甚麼樣的型態出現,祂都可以隨心所欲,不論是大象、人類或其他東西等等,祂幾乎都可以瞬間辦到。

    有關龍王放毒的能力,阿姜措說有一次他和阿姜曼在湄公河附近行腳,在他們住的地方有一些乾淨清澈的水池,這些水池原本可供飲用及沐浴,但阿姜曼卻不准他們使用這些水池中的水,因為他擔心龍王會將毒噴撒在水中,一旦他們使用或飲用就會發燒生病,四肢無力,全身不適,增加他們的困擾。阿姜曼說:

    因為這群龍王對我們還沒有任何的信心與敬意,祂們已經連續好幾晚爭先恐後向我們示威,但祂們的邪見很快就會消失,因為祂們沒有辦法抵禦佛陀的正法。這群龍王目前對佛教或我們都還不信任,祂們認為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對付祂們,要驅趕祂們,這就是為什麼好幾個晚上祂們向我們示威的原因,但我一點都不為所動,因為我完全確信邪不勝正這個法教真理,就如同世尊從初轉法輪到般涅槃的期間所宣說過的其他法教真理一般,從未改變或變質,因為這就是一種『法的真諦』,圓滿完善且不可變更。」

    阿姜措明白阿姜曼對他們的警告,因為阿姜措也非常了解龍族,也曾與阿姜曼討論過與龍族有關的事情。然而不久之後,阿姜曼先前的預言應驗了,這些龍開始讓步,並皈依了阿姜曼,也護持比丘們。因為龍族有了信心,歸順阿姜曼,於是成為阿姜曼的護法神,之後阿姜曼問龍族:

    為什麼你們要在對人與動物都有幫助的水中放毒?如果有人或動物去飲水,難道你們不怕自己所犯下的惡業?就算你們是龍王,也必須為自己的惡業負責,絕對無法逃脫報應,因為這是亙古不變的業力因緣果報的法則。因為業力所招來的報應其威力遠在各地的龍王之上,如果龍害怕惡業及下地獄,就應該趕緊去把水中的毒給解除,把水池的水變回以前純淨的水,到目前為止,我跟比丘們都還沒有去碰水,因為我非常清楚龍王們不懷好意,想將我跟比丘們置於飲用毒水的危險之中。」

    這時,龍王們都完全歸順並認錯了,因為祂們確實幹下那些壞事。祂們沒跟阿姜曼說過,但阿姜曼透過神通早已知悉一切,祂們也都坦承阿姜曼說的沒錯。緊接著,祂們趕緊把水池中的毒全都給抽出來,一點都不剩,然後趕緊回來跟阿姜曼稟告,同時祂們邀請阿姜曼與諸比丘放心的用水,不用害怕危害。這就是那些驕慢及爭強好鬥的龍王歸順阿姜曼的經過,祂們成為阿姜曼的弟子及護法神,以虔誠及堅定的信念跟著他學法及修行。當阿姜曼知道諸龍已臣服並將水池中的毒都給解除,從那時起他便告訴諸比丘可以安心地去飲用水池中的水並洗澡。」

    阿姜曼認為阿姜措對於諸如龍王一類的超自然神祕事件都相當地專業且精通,很難找得到可與之相提並論的人。阿姜曼常教導比丘們與諸神互動時應嚴以自律,比如說,他們在某處暫駐時,幾乎每逢深夜時分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有諸天神下凡來聽他說法開釋,他不得不提醒比丘們要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並要他們先去睡覺,到了深夜時分,他們就應該要起床繼續精進修行,這樣一旦諸神下凡來聞法時,當祂們看到這些比丘如此精進,便會頂禮致敬,並讚嘆這些比丘們的精進。我們不能讓諸神覺得我們常處於嗜睡的狀態,因為這是一種缺乏正念的表現,很可能會有難看的體態。天神們經常向阿姜曼抱怨睡著的比丘及其難看的體態,雖然熟睡中的人沒有辦法以正念來駕馭自己的體態,但比丘們還是可以事前避免這種情況的產生,也就是在天神們一般來訪的時間不要躺下來睡覺。也因此,阿姜曼才會告訴他們在諸神來訪之前先去休息睡覺,之後比丘們也遵照阿姜曼的囑咐行事,而天神們也就沒有再抱怨了。至於有能力接待諸神來訪的比丘們,他們都會遵照阿姜曼的叮囑行事,但那些沒有這種能力的比丘則在諸神來訪時會持續修持他們的禪定。


[1] Devaputta:乾沓婆,半神或諸神之子。Devadhītā:飛天,女性的舞神。

[2] Preta:餓鬼,一種充滿貪婪與不滿而四處遊蕩徘徊的眾生,不斷找尋牠們想要的東西卻又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