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法(七)  

作者/喬正一

      魏淑娟趕忙叫救護車將魏父送到醫院,急診室的醫師診斷魏父已腦死,死因是二度中風。魏母、妹妹及張國城聞訊都趕至醫院。

    魏淑娟一家人在情緒上都很平靜,由魏淑娟代表家屬填寫相關資料後,便通知與醫院有合作關係的葬儀社接手處理相關後事。這一段期間,魏父的遺體便暫放在醫院的太平間。

    魏淑娟感到好疲累,便在醫院的走廊稍坐歇憩,恍惚間她聽見一個小男孩的跑步及嘻笑聲,她微睜雙眼,隱約看見一個小男孩在醫院的走道上跑來跑去。

    魏淑娟輕聲叫喚小男孩:「弟弟,這裡是醫院,不要跑,小聲一點,會吵到人喔!

    這小男孩看似約6歲左右的年紀,長相可愛俊俏,眼眸透露著慧黠,除了有些蒼白以外,跟一般小孩一樣並無其他異狀。

    小男孩走向魏淑娟說道:「阿姨,我可以跟妳肚子裡的妹妹一起玩嗎?

    魏淑娟被小男孩這麼一問,一頭霧水,回道:「弟弟,不要亂說喔,阿姨的肚子裡沒有妹妹喔。」

    「有啊,明明就有呀!」小男孩手指著魏淑娟的肚子堅持己見地說道。

     魏淑娟有些生氣,但對方是小孩子,也沒太計較,便問:「弟弟,你叫甚麼名字?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叫李建德,大家都叫我阿德。我找不到我爸媽,阿姨,你可以帶我去找我爸媽嗎?

    「你為什麼會來醫院?

    「我身體不舒服,在醫院睡了好長一段時間,醒來後,我就找不到我爸媽了。阿姨,我爸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阿德,你住幾號病房?

    「我住5B24病房。」

    5B24?那就是五樓B24病床,好,阿姨帶你去找你爸爸媽媽。」

    魏淑娟起身伸手欲牽小男孩的手,正當手觸碰到男孩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頓時天旋地轉,便不支倒地。

    在黑暗中,魏淑娟依稀看見那個叫阿德的小男孩與一個小女孩在玩皮球,球滾到魏淑娟的腳前,魏淑娟撿起皮球遞給小女孩,她發現眼前的小女孩好可愛,圓圓的眼睛,粉嫩的臉,紮著兩根麻花辮子,她升起一股想要疼惜與保護她的莫名感情。

    小女孩接過球,說了聲:「謝謝媽媽。」

  魏淑娟聽小女孩喚自己媽媽,非但沒有覺得奇怪,反而有一股暖流從心中汩汩流過。

  阿德走過來對魏淑娟說:「阿姨,她就是妳的女兒。」

    魏淑娟蹲在小女孩的面前仔細端詳著她的面貌,她伸出手正要觸摸小女孩的臉頰時,突然感到一陣搖晃,眼前閃出一片白光,她再睜眼時發現原來是張國強在喚醒她。

    「妳怎麼倒靠在這裡睡著了?」張國強關心地問候。

     魏淑娟睜著疲憊的雙眼,甚麼也沒說,扶著張國強的手站了起來,身為長女的她必須忙著處理父親的身後事。

 

 

    王麗玲被安置在嘉義福聚宮的第一天,精神狀況與情緒顯得安穩許多,吃喝也正常,阿嬌對王玉霞解釋:「我們要讓妳妹妹在這裡待上七天,之後會一天比一天更加兇險,最危險的時刻是第七天,如果妳妹妹能撐過第七天,她就會平安無事。」

    「如果她撐不過會怎樣?

    「可能性命不保。」阿嬌坦言直說。

    王玉霞平時極為冷靜理性,但此時傷心的表情已明顯地刻畫在臉上。

    「吉人自有天相,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從現在開始起,妳妹妹的神智會一天一天慢慢地清醒,這七天當中的白天她都必須隨我們的宮廟一起誦經,到了傍晚4點以後她就不可以踏出宮廟半步,我們已在宮廟的外圍設結界,如果她擅自踏出宮廟,不但前功盡棄,後果更不堪設想,所以妳要善盡看管之責。」

    「我知道了。」王玉霞點頭答應。

    「妳妹妹從第七天當晚7點之後到第八天凌晨5點之前都不可以說話,不論聽到甚麼或看到甚麼都不可以出聲,不然有性命之憂,妳要在旁邊守護好她。」

    王玉霞點頭示意明白。

    阿嬌交給王玉霞兩張護身符,要她與王麗玲都佩戴在身上,切不可離身。

 

 

    「李將軍,你在想甚麼?」我看著身旁的護法神將李謹遙視著遠方出神。

    「沒甚麼,小姐,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李謹回過神對我說道。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要陷溺在過去的泥淖裡。」我提醒他。

    眼看即將有一場神鬼大戰,不禁勾起李謹千年前的回憶。千年的歲月,恍如一眨眼,不堪回首。李謹是唐朝馳騁沙場、戰功彪炳的一代武將,也是唐朝名將李靖的後人,自幼因家學而習得高強的武藝,加上深謀遠慮,又精通詩書與兵法,博學多聞,完全沒有一般武夫的粗鄙,反而多了武將應有的穩重與威嚴,因此很快便受當朝皇帝唐高宗的重視與提拔。

    永徽六年(655年),高句麗與百濟、靺鞨等其他外族一起聯合攻打新羅,新羅王金春秋遣使向唐高宗求援,當時就由擔任營州都督的李謹銜高宗之命,率兵橫渡遼水,一舉擊潰了高麗,立下汗馬戰功,因此深得高宗的賞識。

    然而,生性耿介的李謹卻無意間捲入了朝廷的血腥政治鬥爭。因唐高宗生性軟弱,武則天此時已開始逐漸展露出她對政治的勃勃野心。

    麟德元年(664年),唐高宗忽然發現自己的實權似乎已被武則天給架空了,便決定重新振作,欲將權力收回。唐高宗開始親自處理政務,夫妻兩人的關係也逐漸有了矛盾與裂痕,高宗並有了廢后的打算。

    此時,宦官王伏勝首先發難,向唐高宗告發武則天經常召道士出入後宮,施行詛咒害人的「厭勝」之術。高宗聽後勃然大怒,更堅定欲廢后的想法,便密召宰相上官儀進宮商議。但是,就在廢后的詔書墨跡未乾,武則天便已透過眼線事先得到了消息,軟弱的高宗一見武則天怒氣沖沖前來興師問罪,立刻就動搖了,竟將責任全推委給上官儀。

    結果可想而知,上官儀死罪難逃,而李謹正好是上官儀的學生,與上官儀有深厚的師生情誼,高句麗一戰便是上官儀向唐高宗力薦他率軍出征,事後還上書薦請高宗務必要高陞李謹的官職,因此上官儀對李謹的仕途而言有知遇之恩,可在武則天的眼中,他們都是一夥的,都是反她的一派勢力,武則天絕容不下他們。

    上官儀被問斬,李謹自然也受到池魚之殃,於東郊城門午時斬首示眾。

    李謹被斬首後的第七天,長安城開始出現靈異事件。

    長安城的人民開始流傳一則午夜怪談,有人發現深夜中有一個身著黑色戰袍的武將騎著一匹黑馬在長安城內四處奔跑,但這名武將沒有頭顱,而頭顱被抱在武將的手中。

    因為這則怪談,所以每逢酉時(夜間5~7),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店家也都關起門不做生意。

    我與青蓮在當時化身為長安城中某酒館負責打掃的婢女,白天聽到客人飲酒時談論這名無頭騎士,彼此很有默契的相互對望。

    深夜亥時的長安城已一片死寂,大家因畏懼怪談中的無頭騎士,便紛紛都窩在被褥中早早入睡。

    此時長安城的大街上瀰漫起詭異的濃霧,街道旁路燈裡的燭火開始搖曳,甚至轉變為青色的火焰,氣非相當詭譎陰森。濃霧中傳來答答答答的馬蹄聲,我身穿一襲素白淨衣,外披紅色斗篷,與青蓮各自提著一盞白燈籠緩步走在濃霧中,循著馬蹄聲的方向走去。

    馬蹄聲的主人似乎發現了我們,於是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最後,濃霧中出現了傳說中那個抱著頭顱、全身都燃燒著青焰的無頭將軍。頭顱泛著青光,眼睛布滿血絲,可以看得出充滿著怨氣,高大的黑馬開始繞著我跟青蓮團團轉圈跑,馬蹄踏過之處便出現青火焰,不一會兒我與青蓮便被圍在青火焰所形成的圈子中。

    「妳們為什麼不怕我,妳們是誰?」燃著青焰的頭顱開口問道。

    我問無頭騎士:「你就這麼喜歡嚇人嗎?

    「我不甘心,我好憤怒,我要殺了那個狗皇帝跟他的母狗皇后!!」頭顱咆哮著,頭顱憤怒時,身上的青焰愈發熾燃詭異。

    「放下吧,你殺不了他們,這是共業,你跟我走吧!

    我朝青蓮點了點頭,使了一個眼色,青蓮會意,便撐起手中的油紙雨傘遮擋住我們兩人。我舉起右手,指向如黑羽毛絨般的無星月夜空,瞬間狂風四起,吹散了濃霧,四周的青火焰詭異地隨狂風搖擺,接著夜空降下傾盆大雨,將地面上及無頭騎士身上熊熊燃燒的青焰全都澆熄。大雨停歇,街道兩旁的路燈又重新自動燃起正常的燭火。

    無頭騎士抱著頭下馬,走到我面前,右膝著地,單膝跪在我的跟前說道:「末將願追隨小姐左右聽候使喚。」

    「李將軍不必多禮,李將軍乃一代名將,又是忠臣之後,無奈捲入朝廷鬥爭而枉死,實屬無辜。望李將軍自今爾後不嫌棄本尊的神職卑微,與本尊一起行善積德,待日後功德圓滿之際,便是你我一同白日飛昇、受封天仙尊位之時。」

    「李謹遵命!李謹願為小姐的護法。」無頭騎士的頭顱說道。

    「李將軍,你現在的樣子若出現在眾人之前,一定會嚇壞人。」

    「我不知該怎麼辦!我死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你該不會忘記自己生前的模樣吧?你就心裡一直想著生前的樣子就會恢復以前的形貌。」

    無頭騎士依言行事,將頭顱安放回自己的身軀,頭顱的眼睛閉目凝神,沒多久,騎士便轉化為一名神采英拔、威武俊朗的武將形貌。

    我對李謹點頭示意,我們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長安城午夜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