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十二) 

      「我們漏掉一個很重要的人,胡美蘭的父親,這是很重要的關鍵人物,大家還記得嗎?胡美蘭在接受警訊時怎麼說的?她說她的曾祖父、祖父乃至父親都是同一個人,當時我們聽到她的說詞的時候只是覺得很詫異,但沒有細想,可是如今回想起來,我們只是把重點擺在她的曾祖父胡海峰的身上,可是對她的父親卻一無所知。」小隊長黃正國召開小組會議時提出他的看法。

    「隊長,其實我已經用警政系統查過了。胡美蘭的父親叫胡丁旺,資料顯示他出生於1949年,他繼承了胡家龐大的財富,早期開設紡織廠,隨著時代的轉變與經濟的起飛,他跨足轉型為半導體科技公司,他就是越群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地址就位在台中科學園區。」趙明駿將他查得的資料逐一報告。

    「胡丁旺?這個名字我怎麼聽起來很耳熟?」黃正國問道。

    「沒錯,他就是在1999年台灣發生的一起震驚社會的名人綁架案的受害者。他遭人綁架,歹徒跟他的家人索取1億,可是他的家人不理會歹徒,於是胡丁旺便遭撕票。當警方查到命案現場時,發現他被人分屍,死狀甚慘。可是,怪異的是,當法醫將他的屍塊收集起來存放在冰櫃並準備驗屍時,卻發現他的屍塊竟不翼而飛,這個在警界引起不小的騷動。」

    「屍塊不翼而飛?怎麼會有這種事?」陳景堂一臉不可置信。

    「歹徒抓到了嗎?」黃正國問。

    「沒有。」

    黃正國搖頭嘆道:「好詭異,這個案件怎麼處處都透著邪門的味道?

    李謹言說:「我們應該要查一下胡丁旺是甚麼時候收養胡美蘭,這個環節很可能是一個關鍵。」

    黃正國問:「哦?怎麼說?

    「剛剛明駿不是說胡丁旺被綁架時,歹徒向他的家人勒索,但他的家人沒有回應,所以慘遭撕票。但有沒有可能胡丁旺除了胡美蘭這個養女以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家人?我很好奇,當初歹徒勒索時,胡美蘭幾歲?

    陳景堂問:「這與本案有甚麼關係?

    李謹言說:「這與胡丁旺的背景有關,如果說胡美蘭是養女,那麼當胡丁旺被撕票之後,他的身家財產唯一合法繼承人不就應該是胡美蘭?如此一來,胡美蘭豈不是一個大富婆?可是,胡美蘭看起來卻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大富婆的樣子。」

    趙明駿說:「之前我向金管會調胡美蘭的資金流向,發現她的存款大約兩百多萬新台幣,完全看不出有甚麼驚人的財力。」

    李謹言說:「這就對了!除非,胡丁旺在生前就已經把他的財產另外做了安排,比如說做了他益信託。」

    「他益信託?」黃正國瞇著眼,覺得越聽越玄。

    「比如說,成立一個基金會之類,這是很多有錢人都用來避稅的手法,不過,假設我的推測是真的,我認為胡丁旺的動機並不是避稅這麼單純。」

    趙明駿說:「我先去跟檢察官報告,再去問胡美蘭,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只剩她一人。」

 

    看守所接見室裡的胡美蘭保持緘默。

    趙明駿軟言勸諭:「張太太,你不用擔心妳的家人,我跟妳保證,在破案之前警方會派人保護妳的家人,他們絕不會受到傷害的。」

    「你不懂,你們遇到的對手不是人,就算你查出真兇是誰,也沒有用,你們對付不了他的。」

    「張太太,如果妳能供出誰是真兇,至少我們有所防備,不然真凶躲在暗處,我們防不勝防,如果妳能配合警方,妳的丈夫及小孩就不會一直活在恐懼中。」

    胡美蘭閉起眼睛,沉思了一會,趙明駿沒有打擾她。

    約莫過了20分鐘,胡美蘭睜開雙眼,緩緩說道:「罷了,我不想再受控制了。趙警官,你真的能夠保證我的家人平安嗎?

    「我保證!」趙明駿雙眼透著誠懇的眼神說道。

    「我出生在台東,我有一半原住民的血統。五十年前的台灣很貧困,我的成長環境相當艱困,我的親生父親是隨國民政府來台的老兵,很早就死了,我的母親無一技之長,只能靠原始本能賣淫維生。到我國中畢業時,我的母親把我賣給淫媒,可是我逃走了,我隻身一人逃到台中,不知該何去何從。當時,我蹲在一家麵店旁邊的暗巷,老闆好心賞我一碗麵,我吃著麵的同時心想吃完這一碗不知下一頓飯在哪裡。這個時候,從暗巷裡走出來一個改變我命運的人,他就是我的養父胡丁旺。

    在當時,我的養父是紡織廠的老闆,他看我可憐,帶我回靜廬並收留了我,我本以為他是覬覦我的青春姿色,可是他並沒有對我伸出魔掌,仍供我吃穿,還讓我繼續升學。

    就在我以為我遇到生命中的大貴人時,這個大貴人有一天摘下了他偽善的面具,在我成年之後,他強迫我必須參加他舉行的集體性交法會,而且雙修的對象必須由他來指定,每一次雙修的時間都有固定的時間,很神秘,他對我說只有在這個特定的時間性交,才能確保未來生出來的孩子是一個女兒,而且是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他要我獻出這個孩子給他。

    沒錯,跟我發生過性關係的男人太多了,你們的分局長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妳小時候曾經逃離過魔掌,為什麼當妳成年後卻不反抗?或再次逃離?這不是很矛盾嗎?

    「呵呵趙警官,我就說你不會懂的,你不明白,你們遇到的不是人。你聽好,我說他不是人,這不是在罵人,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人類,天涯海角,我逃不掉的。」

    趙明駿本就生得濃眉大眼,如今雙眼睜得更大了。

    「我從十六歲開始被他收養,之後的二十多年,他的容貌未曾有一絲改變或老化。我從沒有看過他吃喝過,我很懷疑,曾經問過他,他對我說時間到了他自會讓我明白為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他自創了陰陽明教。起先,我以為他是在斂財,但後來,我才發現他是真的有本事。」

    「哦?說來聽聽。」

    「你們不是也收押了另一個被告楊金欉醫師?楊醫師是台大醫院很權威的心臟內科主任,他的小兒子在五歲大的時候曾罹患急性血癌,病情非常危急,住在加護病房,醫生都束手無策,血液腫瘤科的主任宣告他的小兒子來日不多。楊主任求助我的養父,我的養父對他說可以替他的小兒子施展偷取他人陽壽之術,便能幫助他的小兒子逆天添壽,但那個被偷走壽命的人很可能有生命的危險。楊主任不假思索,提供他的門診病人的生辰八字給我的養父,我的養父幫他施法,並對他說不用擔心,一個星期之後他的小兒子就會脫離險境,轉進普通病房,不出三個月就可以出院,一年後自會痊癒。」

    「結果呢?

    「結果當然如我的養父所言,出現了奇蹟,他的小兒子如今已三十多歲,事業有成,也結婚生子了。自此之後,楊主任便成為我養父的忠實信徒。」

    「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吧?」趙明駿不可置信地說道。

    「還有另一個被收押的被告沈嵐,她在尚未出道之前是一個沒沒無聞的小模,生活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非常不穩定。她的經紀人為了解決她的生計,幫她另闢財路接客。」

    「妳是說她作『暗』的?

    胡美蘭緩緩點頭,繼續說道:「她在她接的第一齣偶像劇中擔任三線的女配角,但她很力爭上游,除了勤背台詞以外,也遵照潛規則很努力陪睡,甚至連片場的燈光師都沒放過,可是仍無法博得上位。

    直到有一天,她的經紀人邀她加入陰陽明教,她向我的養父說出她的心願,她想要成為一線的紅星。我的養父對她說,她的星運不開是因為她的運氣都被人偷走了,如果她想要補運,就要定期來他的道場修行,吸收日月精華,半年之後,她的容貌氣色、人緣與魅力都會有很大的轉變,星運也會大開。

    沈嵐依言行事,之後果然星途一路順遂,如今已是家喻戶曉的玉女紅星。」

    「好吧,就算妳的養父真的有點本事,但妳還是可以離開他啊?

    「我們教會裡有一個知名的律師想要脫離,結果不到一個星期他跳樓自殺了。」

    「這很可能是那個律師本身有憂鬱症或其他原因才自殺,跟妳的養父未必有因果關係啊?!

    「有一個廣告界的知名才子也想脫離,結果不到一個月他發生車禍死亡了。還有,一間百貨公司的董事長也想脫離,結果他的公司很快就宣布破產,他也被診斷出罹患脾臟癌,不到三個月就死了。其實,還有很多這種例子,太多了,一時間說不完。總之,這種教派就像黑幫,一旦涉足,就別想脫身。」

    趙明駿接不上話,他不知該說甚麼,空氣彷彿瞬間凝結了。

    胡美蘭說:「其實,我也曾經嘗試脫離,可是,他好像知道我的想法,如果不是出現在我的夢中警告我,就是讓我產生恐怖的幻覺。我知道我逃不出他的魔掌,我知道我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工具,他要透過我得到一個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長女。

    趙警官,我是一個母親,我當然要保護我的女兒,我要保護她的方法就是殺了我的養父,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擺脫他對我的控制。

    我知道他的科技公司有經營權糾紛,三名董事對他恨之入骨,我私下設法連繫他們,要他們跟我合作,上演一齣自導自演的綁票大戲,實則殺了他,這樣一來,那些董事可以得到他們的利益,而我不但可以擺脫他的掌控,更可以護我女兒平安。」

    趙明駿驚訝道:「原來那一件轟動社會的富商綁票案就是妳籌畫的?

    「是的,我原以為就此可以擺脫夢魘,可是沒想到真正的惡夢才要開始。那三名董事將我的養父殺害及分屍後,沒多久其中一名董事在暗巷被人挑斷腳筋,失血過多而死;另一名董事在深夜的天橋上心臟病發而死,可是據法醫的相驗結果顯示他是受到極度驚嚇心臟麻痺而死;最後一名董事則失蹤了,彷彿人間蒸發,迄今仍無消息。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的養父又回來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知道是他!

    果不其然,他來找我了,但是他沒有要我的命,他說他的渡劫還沒有完成,所以先放過我,要我乖乖聽他的話,我聽不懂甚麼是渡劫,但出於恐懼,我只能照他的話辦事。

    首先他要我以他的繼承人身分找律師,將他名下的一切財產與股票辦理他益信託,然後要我向法院辦理拋棄繼承,接著他要我乖乖地把雅琳生下,等待時機成熟再把女兒當祭品獻給他。他說,如果我再逃走,又或者自殺,他絕不會放過我全家人。」

    胡美蘭說到這裡已泣不成聲,她啜泣道:「雅琳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捨得?可是,如果我不聽他的話,他會殺了我全家。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再犧牲偉忠與我的小兒子的性命,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對不起雅琳…..。」

    趙明駿對於胡美蘭的話很難接受,他有些懷疑胡美蘭是否精神有問題,可是他覺得胡美蘭的思路很清楚,不像是精神錯亂的人。於是,他順著胡美蘭的話接著問:「妳說他被分屍後又回來找妳?假設妳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在哪裡?他的新身分是誰?

    胡美蘭拭乾臉上的淚水,緩了一下情緒之後,說道:「趙警官,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說的,那是因為你沒有親身經歷過。你們的警政系統不是很完備?你去查啊!去看一看我替他辦理的他益信託的受益人是誰?你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