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十 一) 

    「小姐,這個妖道已經逃了好久,每一次的渡劫都給他逃過。」青蓮說道。

    青蓮的話喚起了我遙遠的記憶。那是南北朝時代,那時我是大將軍李滬之女李樂娘,善於符祿、陰陽五行及中醫針灸穴道導引藥理之術。我的師父峭岩道長為道教天師派的道士,本領極高,道術精妙,能使瓦礫變成藥石,還能畫符招來鬼神。

    有一次,峭岩道長途經烏江,遇見紹興的一位縣官,被一條毒蛇咬蜇並纏身,慘叫之聲驚動眾人。峭岩道長正好趕到,於是一唸動咒語,蛇便鬆開了縣官,飛快逃走了。峭岩道長再唸咒語保住縣官的心臟不受蛇毒的侵害,隨後再消除被蛇咬的疼痛。

    峭岩道長對縣官說:「我只能暫時保住你的命,但是你身上的蛇毒並沒有清除,我必須把那條蛇給召來,確認牠是什麼蛇,才能毀掉你身上的蛇毒,不然你的兩腿就要廢了,但這條蛇可能已經在數里之外被人抓住。」

    說完,峭岩道長在附近的柳樹林架起一個四丈的神壇,用朱砂在黃紙上畫起符祿,然後燒化,將十里之內的蛇全給召來,沒多久萬蛇從四方湧出,萬蛇鑽動的景象實在恐怖。最後,爬來四條身長三丈的大蛇,粗如水桶,盤捲在蛇堆之上。

    四周原先很茂盛的草因為蛇王的毒氣頓時變得枯黃,峭岩道長左手持拂塵,向空中揮掃毒障之氣,右手持一根青竹枝,敲四條大蛇的腦袋並喝叱:「你們是四方蛇族之王,應管好你們統轄下的每一條蛇,怎麼可以放任毒蛇害人?害過人的留下來,沒害人的可離去!

    說完峭岩道長一躍跳下神壇,蛇堆也應時坍倒,大蛇領頭而去,小蛇緊緊跟隨在後。此時,只剩一條青黑色的小蛇在原地不動。師父要縣官把腿伸直,命這條蛇將蛇毒給吸走,但小蛇不從,於是峭岩道長又唸咒,蛇好似被無形的東西擠壓,縮成幾寸長,蛇背流出一些水,師父用嘴去吸,這時縣官感覺頭部有東西像針一樣從上到下流竄,再看那條蛇已只剩下一推脊骨,縣官的痛苦頓消,臉色也由黑轉紅潤正常。

    縣官的蛇毒已治癒,非常感謝峭岩道長,要供養他豐厚的禮金,但峭岩道長不收,隨後道長的聲名遠播。

    峭岩道長有一個名叫何弼名的師弟,他也是我的師叔。何弼名與峭岩道長一同服侍我的師祖靈嶽道人十幾年,但靈嶽道人觀其相貌,認為何弼名心術不正,對他總是留一手,所以他始終未得師祖的真傳。

    有一天,師叔何弼名以家中發生變故為由,辭別了靈嶽道人。師祖念在師叔服侍他十幾年的情份上,說道:「你跟了我這麼久,現在家中又發生變故,我沒有什麼其他好東西可以給你,只能送你金丹十粒。你可不要小看這金丹的效力,一粒金丹便能使十斤赤銅變成黃金,這點錢夠你回家辦喪事了。」

    師叔半信半疑,回到家後,依照師祖所言試驗,果然將十斤赤銅都點化成了黃金。

    這點銅成金的技術,不但令何弼名驚嘆不已,更挑起了他人性最貪婪的醜陋面。他辦完了喪事以後,又回到了山中去找師祖。

    他找到了師祖,便直接跟他索討更多的金丹以及記載白日飛昇秘術的《銅玄祿》。當時,師父峭岩道長不在場,當然師祖不可能給他。

    何弼名軟的不成就來硬的,於是利令智昏,便手持白刃往靈嶽道長身上砍去。道長雖被砍傷,卻仍不肯給他金丹,何弼名被激怒了,一急之下將道長的兩隻手臂都給砍斷。但道長仍是不肯給,何弼名氣壞了,又砍斷了道長的兩隻腳。

    沒想到,道長看似不痛不養,面無任何痛苦的表情。在貪婪及憤怒的雙重衝激之下,師叔何弼名終於做出天地難容的弒師逆行,他將靈嶽道長的頭顱也給斬去,並解開他的衣服,發現靈嶽道長的肘後掛著一包紅色的囊袋,他將囊袋解開,裡面藏著諸多金丹。

    師叔何弼名繼續翻找《銅玄祿》,他在靈嶽道長的坐墊中找到《銅玄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但不能再待下去,等一下他的師兄峭岩道長就要歸來,他必須在夕陽西下前趕下山。

    當時天色已黑,山中的路猶如墨漆一般,四周一片死寂,實在令人膽顫心驚。何弼名走到一半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把他嚇得跌了一大跤,因為師祖靈嶽道人與師父峭岩道長兩個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心裡頭不斷的冒出驚問號:「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死了嗎?不是被我分屍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他究竟是鬼還是人?」

    師祖靈嶽道人冷冷地對他說:「弼名,我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你是一個無德之人,所以無福受此金丹,你得到的《銅玄祿》只是上冊,以你的資質是永遠不可能參透下冊的玄機。而且你欺師滅祖,弒師逆倫,必遭天譴,你今天對我作出的殘忍惡行,都必將回到你自己的身上!從現在起,你每五十年就要遭受渡劫之災,也唯有渡劫之災才能消滅你,你永遠不可能名列仙班。如果你能僥倖躲過渡劫之災,也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的不死人,但倘若躲不過,你將永受地獄火刑之苦,萬劫不復!!」師祖說完之後便將手中的拂塵一揮,四周立即泛起濃霧,師祖與師父兩人便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師叔何弼名得到非常多的金丹後,立刻變出非常多的黃金。這些黃金的顏色有些泛紅,純度更優於一般的黃金。於是,何弼名一夜致富。

    何弼名有錢之後,可能因生活奢侈,太不低調,於是被人告發說他的財產來路不明,官府便立即拘捕他。何弼名坦承這些黃金都是經由煉金術而得,當時已經是梁武帝時代,這件事情很快的就傳到了梁武帝的耳裡,梁武帝便命成弼當場表演煉金術。

    何弼名將煉得的黃金獻給了梁武帝,梁武帝大喜,於是授以五品官,敕令何弼名每天造金。

    何弼名每天要將數十萬斤的赤銅煉成金,結果耗費了不少的金丹。因為金丹已漸漸耗盡,何弼名開始感到壓力,於是向梁武帝提出辭呈,梁武帝則命他必須先寫下煉金術的方法後才准放他離去。

    但何弼名只是用金丹煉金,卻不知其原理,所以他跟梁武帝說他寫不出來。

    梁武帝根本不信,他懷疑何弼名藏私,不肯吐實,於是扣他欺君之罪名,命殿前武士將其兩手臂給砍去,何弼名當然還是說不出來,於是梁武帝又命人砍斷其兩腳。何弼名痛苦難耐,飽受煎熬,一如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便將他如何拜師及得到金丹的經過都告訴了梁武帝,但梁武帝還是不信,於是命人砍去他的頭顱。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師祖靈嶽道人對師叔的詛咒果真應驗,師叔何弼名遭到了現世報。他砍去了他師父的四肢及頭顱,他自己的四肢與頭顱最後也遭人砍去;他是如何對待他的老師,他就遭到了如何的對待。

    梁武帝命人將其屍塊打包丟棄在荒山野地,任野獸啃食。

    接著,天空烏雲密布,突然下起大雨,雨水灑在何弼名被分屍的屍塊之上,洗淨其血汙。沒多久,屍塊接連自行縫合,何弼名睜開雙眼,他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又復活了,他感到不可思議,之前被皇帝侍衛砍殺的傷口已不留一點痕跡,但是,被分屍的痛楚與死前的恐懼依然記憶猶新,且歷歷在目,他想忘都不忘不掉。

   更讓他詫異的地方是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與脈搏,這時他想起靈嶽道人對他的詛咒,如今,他已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活死人,但跟一般所謂的殭屍不同之處在於他有意識與知覺,可是,他的感官卻發生了障礙,他感受不到食物的酸甜苦辣鹹,他無法品嘗美食,他也無法像一般正常的男人行房,他有性功能障礙。

    他仰望天空,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與身上,他仰天長嘯大聲哭喊,無奈上天不做任何的回應。

    至此之後,何弼名的人生不再正常,他不需要吃東西,因為他是活死人,而且美食對他來說也無意義,因為他完全感受不到美味。他也不能跟女人發展正常性關係,因為他不能行房。雖然他非常富裕,可是經常有人打他財富的主意,他最常遇到的就是遭人背叛,慘遭他人謀財害命及分屍。當然,他還是會再度復活,復活之後的他又會前去報復殺害他的人,就這樣,他必須一再重複經歷這樣的輪迴。

    更慘的是,每五十年他必須面臨渡劫之災。什麼是渡劫?簡單說,渡劫是道教的術語,就是上天給一個修行人降下的劫數(也指災難與困難),當一個人做了違背天理的的事之後,上天就會給予他懲罰或災難。

    對修真者而言,世間的功名利祿與榮華富貴,在時間的長河中不過轉眼雲煙,只有飛升天界位列仙班才是永恆的追求。不過修仙長生乃奪天地造化的逆天之舉,會面臨天劫的考驗,因此飛仙之路極為崎嶇難行。

    為了飛升天界,無論正邪兩派都極重視修煉。正道偏重內煉自身丹元,旁門則喜好藉助如日月精華的自然能量,至於邪派則流行採補奪元煉魂,各派修煉的方式途徑不同,但飛升上界都需要經歷天劫的考驗。

    何弼名自從幹下弒師滅祖的滔天罪孽之後,他已不再屬於正道之士,他只能選擇旁門邪道,除了倚靠吸取日月精華,他還必須在天劫降臨之前找一名生辰八字屬於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童女,而且必須是長女,奪取女童的元魂來抗劫保命。

    事實上,何弼名早已非常厭惡活死人的生活,他很想解脫,但他沒有其他的出路,因為如果他不躲避天劫之災,那麼他的肉身一旦被滅,死後恐應驗靈嶽道人對他的詛咒,下墜地獄永受火刑之苦,萬劫不復。他為了逃離地獄,只能每五十年尋一名童女來渡劫。

    千百年下來,他變換了各種身分,有各種不同的名字。例如清朝陰陽明教的教主劉明功,以及台灣日據時代的紅頂商人大鹽商胡海鋒。

    身為陰陽明教的教主劉明功,最後被其弟子殺害及分屍,他的弟子奪取該教的聖庫並篡位當教主,而當劉明功復活之後,又回來報復殺害他的弟子,然後再改姓易名,用另一種身分繼續混跡在人間。

    而胡海鋒則是被他的掌櫃謀財害命與分屍,當他報復了殺害他的掌櫃之後,他則假冒自己遠在日本留學的孩子,但實際上這個孩子根本不存在,他用這個假身分繼續在台灣生活。

    他靠著富可敵國的財富,以及豐沛的政商關係,即便台灣光復之後,國民政府來台,他依然活耀於上層社會。之後,他收養了一個女孩,她就是女童張雅琳的母親胡美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