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六)

      趙明駿看著第一張圖畫，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發現張雅琳確實很有繪畫天分，她的畫風與畫技不但讓人驚艷，甚至讓人懷疑這些畫是否真的是出自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孩童之筆。

    但是，更讓他驚訝的是，第一張畫讓他感覺很眼熟，畫的內容是一棟巴洛克式莊園建物的大門，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一個女人牽著同一個小女孩的另一隻手，他們三人背對著畫面站在這棟莊園的大門口。

    趙明駿直覺畫中的建物與他之前惡夢中的莊園幾乎一模一樣。

    「許老師，雅琳生前可有跟妳說過畫中的小女孩及牽著她的一男一女是誰?還有，她畫的這棟莊園是真的存在嗎?還是她憑空想像的?」

    「她沒說，她是一個很內斂、也很敏感的小孩，不輕易吐露心事。可能，這張畫反映她內心的情緒，也可能是她某一部分的記憶，當然也可能完全沒意義。」女老師像一個心理醫師分析張雅琳的心境。

    趙明駿又翻到下一張畫，他顯得更驚訝了，第二張畫的內容是莊園內的環型噴水池；他接著翻到第三張，場景就是他夢境中莊園的後院，後院架著一座大篝火，火在熊熊燃燒；第四張是小女孩被綁到篝火前的平台，畫中的男人像是在主持一場詭異的儀式，在場有很多人跪在篝火前。

    奇怪?這些畫不就是他前幾天夢境中的看到的景象嗎?怎麼會都出現在這些畫紙上?

    「許老師，雅琳生前完全沒跟你提過為什麼她會畫這些圖畫?」

    許老師搖頭表示沒有。

    後面還有好幾張圖畫，正當趙明駿準備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忽然「砰乓」的一聲，一顆棒球打破了教室的一扇玻璃窗，接著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小男孩飛快地跑進教室撿球，然後打算跑走。

    「馮元吉，不准走，打破了窗，闖了禍，就想跑?」許老師喝止住小男孩。

    小男孩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來，一張沾滿了塵土但卻掩蓋不住俊俏可愛的臉，兩隻慧黠的眼睛咕嚕地轉，看得出這個男孩相當聰明，而且古靈精怪。

    「馮元吉，你自己說，你這是第幾次打破教室的窗戶?我得要跟你的媽媽好好地談一談該怎麼懲罰你!」許老師半帶威脅的語氣喝斥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來也沒在怕，調皮地跟老師說:「老師，我們校園的操場這麼小，妳應該去跟校長建議擴大校園。」

    「你還敢頂嘴?」許老師杏眼圓睜。

    「咦?老師，他是妳的男朋友嗎?」

    一旁的趙明駿臉紅了。

    「馮元吉，他是警察，你要再繼續胡說八道，我就請這位警察叔叔把你抓走。趙警官，不好意思，現在的小孩太難管了，沒大沒小，您別介意。」許老師跟趙明駿賠不是。

    「啊，呵呵，不會的啦，這個學生很聰明，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沒事的。」趙明駿自我解嘲，但臉的兩頰依然紅燙。

    「咦?警察叔叔，你手上的那些畫是雅琳的畫?」男童問道。

    「是呀!咦?你也認識張雅琳?」

    「嗯!當然!雅琳跟班上的同學跟都不熟，雖然我們不同班，但我們很熟。」

    趙明駿本以為自己的調查已經很嚴謹，沒想到死者張雅琳生前竟然還有一位很熟識的隔壁班男同學，趙明駿對於自己的疏漏，內心裡一直譴責自己。

    「畫裡的那棟大房子我知道在哪裡哦!」

    趙明駿驚呼問道:「真的嗎?在哪裡?你可以告訴我嗎?」

    「那個大房子是雅琳常帶我去玩的地方，我不知道路名，但我可以帶你去。」

    「元吉!元吉!你在哪裡?」婦女呼喊男童的聲音從教室門外傳來。

    接著，走進一位身穿黃衣的美少婦，一進門就很有禮貌地點頭示意並打招呼:「許老師好，不好意思，我來接元吉下課，這孩子實在好調皮，我聽他的同學說他打破教室的窗戶，真對不起，我們一定會賠償。」

    「馮太太，沒事的。喔，對了，跟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台中烏日分局偵查隊的趙明駿警官，他這次來學校就要調查張雅琳的命案。」

    「哦!雅琳啊?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那麼乖巧懂事，怎麼會遭遇不測?」美少婦唉嘆了一會兒，接著又自我介紹:「趙警官您好，我姓王，我叫王翠萍，我是元吉的媽媽。我也認識雅琳，她跟元吉很熟。」

    「您好，我聽元吉說他知道這畫中的莊園，我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可否請您的孩子當我的嚮導，我想要到現場進行調查蒐證的工作。」

    「嗯…這個…?」翠萍有些猶疑。

    「馮太太，你放心，有我在，我保證元吉的安全。」

    翠萍笑說:「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元吉年紀太小，不曉得會不會妨礙你的調查工作?」

    「你真的不用擔心，元吉非常聰明，不礙事的。」

    「既然這樣，那就沒問題。對了，趙警官，時間已經很晚了，不如這樣，您就到我家裡用個便餐，我先生也快回來了，你們也可以認識一下。」

    「哦!不用、不用，這太麻煩你們了，我已經拜託元吉當嚮導，如果還要到你們府上打擾，這實在說不過去。」趙明駿客氣推辭。

    翠萍笑道:「趙警官，你就別再客氣了，我先生很好客的，而且你說的那棟莊園從畫上來看，好像也有些歷史了，我先生是東海大學歷史系的教授，明天是星期六，他可以陪你和元吉一起去探勘這棟莊園，搞不好他還能貢獻什麼意見也說不一定喔。」

    趙明駿聽後也覺得有理，便不再推辭，於是便搭翠萍母子的車去他們的家作客。

    翠萍母子的家位於東海大學附近的高級住宅區，這裡的房子都是雙併式別墅，他們的房子位於街道的最後一棟，房子的外觀非常雅緻，三面採光，有私人花園、側院、二樓有花台與頂樓露台，到處都種滿了各種植物與盆栽，客廳與餐廳均採落地窗，採光相當良好。此外，室內的設計中西混搭，中式部分很有復古風，更奇妙的是，他又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盤旋在空中，趙明駿踏入客廳之初還一度以為自己誤闖了時空交錯的異度空間。

    翠萍要趙明駿自己隨意，隨後趕到廚房裡忙料理晚餐，留下元吉和他在客廳裡。

    趙明駿跟元吉攀談，問起有關張雅琳生前的一些資料，元吉說:「雅琳不太愛說話，可是她很會畫畫，她每次比賽都能得獎。」

    「我相信，她的畫連很多大人都比不過。」趙明駿看著手中的畫，又問:「雅琳有跟你說過畫中的一男一女是誰嗎?」

    元吉張著慧黠的雙眼搖著頭。

    「她為什麼知道這座莊園?」

    「那是她媽媽帶她去的。」

    「她媽媽?」趙明駿睜大雙眼，因為他聽到令他震驚的訊息。

    此時，客廳大門開啟，走進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帥氣學者，趙明駿心想，這個人應該就是元吉的父親。

    「爸爸。」元吉對個男子喊道。

    「喊!元吉，今天有沒有闖禍啊?呵呵呵…」男子親切地回應元吉。

    「爸，這位是趙叔叔，他是警察喔，他來調查雅琳的事。」

    男子與趙明駿相互寒暄之後，便自我介紹:「我姓馮，我叫馮玉山，我是東海大學歷史系主任，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別客氣，我們一定盡力協助。」

    趙明駿心中很感激，他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自從嘉義的福聚宮回來之後，似乎一路都很順風順水，不斷遇到貴人，難道說真是媽祖在冥冥中相助?

    「上菜囉，快來吃飯，元吉!趕快去洗手，不然不准吃飯!!」翠萍端著一盤又一盤聞起來美味誘人的菜餚上桌。

    「來!別客氣，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聊案件。我太太的手藝非常精湛，保證你就算在五星級飯店都吃不到!」馮玉山熱情地招呼。

    翠萍的手藝果然非同凡響，趙明駿不客氣地吃了兩大碗飯，飯後馮教授邀請趙明駿到書房喝茶，馮教授自誇他的茶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嚐。

    果然，趙明駿啜飲一口，甘美入心，先前的疲累一掃而空，元氣恢復了，整個人輕鬆了起來，也變得有精神多了。

    「趙警官，你打算明天去探勘畫中的古宅?」馮教授問。

    「是的，我覺得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不瞞你說，這件案子已碰到瓶頸，一直無法突破，我手邊可以參考的線索實在太少。」

    「我可以看一看那些畫嗎?」

    「當然可以!」

    馮玉山一張又一張的翻看，接著說:「這棟建築應該是『靜園』，建於日據時代，我記得資料上記載它最早的主人應該是胡海鋒，是一個大鹽商，賺了不少錢，而且他又通日語，跟日本政府關係良好，所以在台灣日據時代應該混得很不錯。」

    「哦?這麼說這棟古宅少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嗯，沒錯，這棟古宅裡應該有很多的故事。」

    馮玉山接著翻到其中的一張，仔細端詳了兩分鐘，然後把這張畫拿起來給趙明駿看，說道:「你看這張畫有什麼特別詭異之處?」

    趙明駿看了又看，搖頭笑道:「我覺得從第一張畫開始，每一張都非常詭異，我反而看不出有什麼其他特別詭異之處。」

    「你看這一張畫，內容是莊園的屋子，你看屋子門檻上掛的是什麼東西?」

    趙明駿定睛一瞧，說道:「好像是八卦?這不是一般在華人社會很常見的東西嗎?如果這個胡家大宅是一個豪門，那麼他們拿八卦來當作改善風水的法器，又有什麼奇特之處?」

    「沒錯，一般人如果相信風水之說，多半會以八卦來改善自家風水。如果是這樣，確實沒有什麼奇怪。可是，這個門檻上掛的八個卦象的方位全錯亂了。《易經》中的八卦可分為先天與後天兩種八卦。如果是先天八卦，那麼從第一個乾卦開始，順時鐘方向依序應該是巽、坎、艮、坤、震、離、兌；如果是後天伏羲八卦，那麼從第一個離卦開始起，順時鐘依序為:坤、兌、乾、坎、艮、震、巽。然而，你看，這個八卦的方位完全不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種。」

    趙明駿靦腆一笑說:「不好意思，我完全不懂《易經》，不過我相信您說的。可是，如果照您說的，這個八卦如果不正常，那麼它又代表著什麼意義呢?」

    「如果不是一開始就不小心刻錯八卦的方位，那麼這個錯誤就是有意義的錯亂。然而，胡家在日據時代的地方上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就算他們不懂《易經》風水，也應該有足的能力可以聘請高人看風水，所以第一個可能應該要被排除。」

    「你是說…..這是…有意義的錯亂?」

    「嗯，而且，應該是某一種宗教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