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二)

    20151122日台中龍井派出所接獲民眾報案,在龍井本地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命案。當天早上五點,一位按例去登山運動的阿嬤獨自走在被濃霧包圍的南寮步道,霧雖濃,但阿嬤早已熟門熟路,對她而言濃霧並不是問題。當阿嬤走到南寮森林公園時,隱約看到濃霧中的一棵大樹好像吊掛著甚麼東西,她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

    當阿嬤趨前走近一看,眼前詭異的一幕讓她驚慌到險些昏厥,她看到一個穿著小學生制服的女童,脖子被一條紅繩吊掛在一棵大榕樹上,全身另外被紅繩子捆綁,雙腳離地約1公尺多,地上散落著女童的書包及從書包掉出來的課本、文具等物,此外還有一些尚未燒盡的冥紙餘灰。

    阿嬤年事已高,心臟本來就不好,險些休克;她放聲哭喊狂叫,高分貝的驚哭叫聲把附近早起爬山的老人都給喚來,大家聚集到大榕樹前一看到這個情景,都愣住了,一些歐巴桑集體放聲哇哇叫,現場亂哄哄;一名歐里桑趕緊拿起手機撥打110報警。

    最先趕到現場的是龍井派出所的兩輛警車,四名員警迅速驅趕人群維持現場秩序,並按照程序拿出黃塑膠封條封鎖現場,以免物證遭到破壞;緊接著趕到的是烏日分局的刑事偵查隊警官趙明駿及其學長陳景堂,員警拿起相機拍照,然後找來梯子將女童的屍體給放下來。

    趙明駿查看女童的屍體,他發現女童僅受一些輕微挫傷,大腿、雙手、腳踝上方有紅繩子的勒痕;女童的額頭上被抹著淡淡的紅粉,看起來像硃砂粉。此外,女童生前似乎並無激烈掙扎反抗的跡象。

    接著,他翻看女童書包裡的作業簿,上面有用還不成熟的字跡寫著「張雅琳」三個字,研判應該是女童的姓名。

    員警立即查資料,並通知女童的校方,校長、教務主任及導師都趕到現場;警員也嘗試聯繫女童的家屬,查得資料顯示女童張雅琳跟就讀國小的弟弟一起寄住在阿嬤與叔叔張瑞成的家。

    員警通知女童的阿嬤、叔叔與嬸嬸到現場認屍。阿嬤與叔叔一見女童的屍體,痛哭失聲,阿嬤因悲傷過度而昏厥,女童的叔叔趕忙上前扶住阿嬤,但一旁的嬸嬸則顯得較為冷靜,或許該說是冷淡。

    到了傍晚5點左右,台中地檢署的檢察官與法醫也趕到了現場,法醫對屍體進行了初步檢查之後研判女童是在24小時內死亡,推斷正確死亡時間應該是前天傍晚9點到11點之間,法醫並同時取走屍體的部分樣本回檢驗所進行進一步的化驗。

    晚間7點左右,女童的父親張偉忠與妻子胡美蘭一起從台北趕回到家中,夫妻兩人見到女童的屍體,雙雙抱頭放聲痛哭。

    女童的屍體被移送到法醫的檢驗所的冰櫃保存,準備進行下一步的解剖驗屍。

    從現場蒐集並保存下來的證據顯示,女童顯然是遭到他殺,但生前並未遭到性侵,也沒有激烈反抗的跡象。

    女童張雅琳的爸爸張偉忠與媽媽胡美蘭長年都在台北工作,他們在台北的松山區的五分埔經營一家服飾店,生意相當不錯,但因為生意太過忙碌,沒有時間照顧兒女,所以只好將兩個孩子都託付給住在台中的老母親與叔叔照顧,打算等到他們再稍微大一些的時候接回台北一起生活。

    趙明駿開始展開偵查行動,他先逐一調查與女童一起生活的家屬。留在烏日局作筆錄的相關人等有女童的阿嬤、叔叔、嬸嬸、父母及老師等人。

    趙明駿先詢問女童的叔叔張瑞成。

    趙明駿:「張先生,張雅琳昨天甚麼時候放學回家的?

    張瑞成:「我不清楚她甚麼時候放學,因為我自己也有工作,所以都是我媽媽在照顧雅琳的生活,你去問她會比較清楚。」

    趙明駿:「你從事甚麼工作?

    張瑞成:「我在夜市攤販賣四神湯。」

    趙明駿:「你幾點開始上工?幾點收攤?

    張瑞成:「我們一般下午四點就開始擺攤,生意好的時候凌晨兩點收攤;生意不好就早一點,大概午夜十二點收攤。」

    趙明駿:「所以張雅琳昨天下課有沒有回家你根本搞不清楚?

    張瑞成點頭說:「是的。雅琳跟她的弟弟是寄住在我的家裡,我哥哥跟嫂嫂都在台北做生意,他們很忙沒時間照顧他們,都是由我媽媽代為照顧。我哥哥跟嫂嫂每個月都有按時寄不少的生活費及學雜費,我跟我太太目前也沒有孩子,所以兩個孩子跟我們一起住倒沒有甚麼問題。」

    趙明駿覺得從張瑞成這裡問不出甚麼東西,於是結束約談。

    接著,換女童的阿嬤。

    趙明駿用他不太流利的台語詢問。

    「阿嬤,你麥(不要)傷心,我有幾個問題要請問妳。」

    阿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好啦,你要問甚麼就問啦。」

    「阿嬤,雅琳昨天下課後有回家嗎?

    「沒有,昨天晚上她沒有回家。」

    「阿嬤,那妳不緊張嗎?妳沒有去找人嗎?

    阿嬤埋怨道:「嗚啦(有啦)!當然有,我打電話給她的同學,他們都說不知道。我也打給她的老師,她的老師有幫忙一起找,可是都找不到。我跟她的老師有去派出所報案,可是警察說『失蹤未達廿四小時』,叫我們先別報案,又說雅琳可能貪玩等一下就回來了;要不然就是要我們再去找一找啦。」說到這裡,阿嬤一肚子氣。

    趙明駿自己身為警察,很清楚這種不合時宜的陋規,邊做筆錄邊點頭。

    「阿嬤,雅琳最近有沒有甚麼地方很奇怪?比如說,她有沒有說她怕甚麼?或者,下課後沒有按時回家。又或者跟甚麼奇怪的人接觸?

    「都沒有ㄟ。雅琳很乖,很懂事,下課後都會準時回家,她也會幫忙照顧弟弟,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會這麼歹命啊….?天公伯真不生眼睛!!」阿嬤說到這裡不禁又悲從中來,埋怨上天。

    「她有沒有跟妳說學校有甚麼奇怪的事?

    「沒有,雅琳這個孩子很安靜,平時不愛講話,她都自己做功課,沒有跟我說學校的事。」

    「她有沒有跟奇怪的人來往?

    「沒有ㄟ。」

    趙明駿覺得問不出甚麼,便讓阿嬤先回去休息。

    再來是女童的嬸嬸林秀琴,趙明駿發現林秀琴對於女童的死無動於衷。

    「請問妳知道張雅琳昨天放學沒有回家?

    「我不知道。因為我跟我的老公在夜市攤販做生意,我們很忙,沒有時間注意她們姊弟。」

    「所以妳昨晚都跟妳先生在夜市?

    「沒錯。」

    「妳可不可以說一說妳跟張雅琳姊弟的關係如何?

    「警察先生,你是在懷疑我嗎?

    「張太太,妳不要誤會,我現在只是例行公事,妳可以現在不回答,但以後檢察官還是可能會問妳同樣的問題。因為現在出了人命,而且我們研判是他殺,所以我一定要謹慎。這個案件,媒體也在關注,所以請妳見諒,還是配合我們比較好。」

    林秀琴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承認我不喜歡她們姊弟。但雅琳的死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都跟我老公一起忙生意,我們還有請員工,也有客人,我們做生意的地方離出事的地點有相當的距離,所以照你們警方的說法,我有不在場證明。」

    趙明駿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冷靜得超乎常人,而且言談對答有條理,直覺應該受過高等教育。

    「張太太,請問妳的教育程度為何?

    「東海大學會計研究所畢業。」

    原來如此,難怪這個女人的邏輯如此清晰。不過,趙明駿覺得暫時不要逼太急,日後慢慢再對她調查。

    輪到女童的父母。

    「張先生,張太太,請兩位節哀,我們有些問題要請教兩位,請你們配合。」

    張偉忠是男人,顯得較為理智;胡美蘭則已泣不成聲。

    「你們多久跟孩子見一次面?

    張偉忠回答:「我們夫妻生意實在太忙,所以把孩子暫時託付給我的媽媽及弟弟照顧。我們差不多一個月回台中一次跟孩子團聚。」

    「那你們有沒有覺得雅琳有甚麼地方有異常?

    「沒有,雅琳這個孩子很乖,很早熟。有甚麼事情也不一定會說出來,不過,我們不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尋常。」

    「她有沒有說學校發生甚麼事?

    「沒有。」

    「雅琳跟她的叔叔及嬸嬸的關係如何?

    張偉忠聽到這個問題,愣住停了幾秒,隨後回道:「我弟弟沒有小孩,他很疼我的兩個孩子,所以我很放心把孩子託付給他。」

    「那雅琳的嬸嬸呢?

    「秀琴是一個很優秀的女性,雖然她看起來冷冷的不好接近,但我的孩子都跟我說嬸嬸對他們很好,所以我相信她很照顧我的孩子。」

    最後輪到女童的男老師葉紹華。

    「葉老師,不好意思,讓你久等,我們有些問題要請教你。」

    「沒問題。」

    葉紹華,32歲,小學老師,長相斯文,看請來就是個書生的樣子。

    「可否請你說明一下張雅琳在學校平時的表現。」

    「雅琳是一個不愛說話、很老實的學生,成績在班上排中上,放學的時候她一切都正常,沒有什麼異狀。」

    「你有協尋雅琳?

    「是的,雅琳的阿嬤打電話到學校找我,告訴我雅琳沒有回家。我逐一打電話給班上的同學,他們都說不知道。於是我立刻向校長彙報,校長和我陪同雅琳的阿嬤去派出所報案,可是你們警方要我們再等一等,就出了這種悲劇。」

    葉紹華的話中帶刺,但趙明駿不以為意。葉紹華的敘述和雅琳的阿嬤相符,在問及孩子在學校生活上是否有什麼怪異的癖好時,葉紹華也都表示雅琳平時是個很正常的孩子,她沒有甚麼特別要好的朋友。

    最後,趙明駿整理出五個爭點:

    第一,女童為什麼被吊在公園的大榕樹?

    第二,為什麼女童身上又另外捆著紅繩?

    第三.為什麼女童生前沒有掙扎反抗的跡象?

    第四,為什麼女童的腳底下有燒紙錢的餘燼?

    第五,為什麼女童的額頭上抹著紅硃砂?

    以上的證據調查,都讓趙明駿墜入五里迷霧中。